一九七七年美國總統福特剛剛卸任，回密西根大學客座一個月，我因緣際會訪問過他。據報道，福特生前接受某記者採訪，約定死後方許發表。此書即將問世，書中涉及福特對克林頓的評價：性好漁色，寡人有疾，必須接受專業醫生治療；但克有能力，有魅力，風采不輸甘迺廸。
克林頓執政八年，我甘心投他一票。儘管他的官司纏身，陷入性醜聞團團疑陣中，國家還是治理得虎虎生風，經濟好，國勢強。自由派（例如消費者權益的捍衞者RalphNader）罵他是「共和黨的民主黨」，是個scareddemocrat，諷刺他和稀泥，不夠「前進」。克林頓走溫和中間路線，不斷探測民意冷熱，圍繞民意的指標修訂政策，爭取最大公約數。我同情自由派的批評，但克林頓若只和稀泥，不應該有那種政績。他接老布殊的棒，小布殊接他的棒，父子都不如他。德州那個小牛仔，一意孤行，右到底，到處開啓戰端，結果現在要了不能了。
克林頓的歷史地位頂多中等。真正偉大的總統，遠者有各開國元勳和後來的林肯，近者有羅斯福。羅斯福「領導」民意，不是一味「跟隨」民意；他以民意為參考，引導之，格調自然更高一籌。邱吉爾領導英國擊敗納粹，治大國如烹小鮮，氣吞山河。羅斯福辭世之後，杜魯門是平民總統，快人快語，不忌粗口，其名言Thebuckstopshere（桶子到此停止），有擔當，一肩挑，不敷衍塞責。他住在白宮，卻走過街到附近小店買東西，任滿了連夜獨自開回密蘇里老家。如今總統是層層保護的動物，要像老杜這樣瀟灑走一回恐是天方夜譚。
現代媒介的聚光燈太猛，政治人物無所遁形，政治就是表演。卡特謹小慎微，察察為明，做老了一任總統。《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芮斯頓（J.Reston）以為在華府打滾數十年，閱人無數，天下無新鮮事，卻迎來了B級演員雷根。這個電視明星，別人的稿子他念得特別順，故稱greatcommunicator兼「鐵弗隆總統」，政策失誤由別人擔，彷彿事不關己，民望一直高開。雷根以反共出名，八十年代訪華歸來卻稱中國是「好的共產黨」，後來又夥同「邪惡帝國」的戈爾巴喬夫結束冷戰。世事難料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