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的故事 - 陶傑

阿顏的故事 - 陶傑

沒有投票權的極權國家的人,羨慕有權投票的社會。
可惜選票不可以轉讓和捐輸。人性有一種怠惰,火燒不到眉毛,不知道痛,都會隔岸觀火,觀賞鄰居沒有滅火筒時火災的逃生慘狀。
今日世界,有一位伊斯蘭名女人,她名叫阿顏艾里。她為伊斯蘭婦女爭取人權,她在肯雅出生,皮膚是黑的,有一雙大眼睛,長頭髮挽成一隻頭髻,在非洲的婦女之中,如此清麗的裝扮,是很吸引人的。
阿顏在少女的時候,也是一名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份子。當伊朗教主高美尼向英國印度裔作家盧時廸下刺殺令,阿顏熱烈支持,她認為用小說侮辱先知,罪該萬死,她悔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可以執行教主的號召。
但是二十二歲這年,按照伊斯蘭傳統,她的父母替她匹配婚姻,為她找了一個很蠢的男人。阿顏逃出了肯雅的農村,流亡歐洲,在荷蘭以難民身份定居。
在荷蘭,她見識了最自由的社會,同性戀可以結婚,任意抽大麻、性行為的合法年齡降到十二歲,包括女孩子。她到了這個自由的天堂,儍了眼,深深厭惡她自己的「傳統文化」。她在荷蘭寫作,拍紀錄片,宣揚伊斯蘭婦女的苦難,成立拯救伊斯蘭婦女的運動,來回大西洋兩岸演說,為阿拉伯世界的女人請命。
她的父母與她斷絕關係,伊斯蘭世界叫她做「回奸」,認定她遭到歐美基督教「霸教」的利用,令阿拉伯世界沒有面子。
如果阿顏當初沒有被逼婚,她會成為拉登的女信徒。火不燒到眉毛,不知道痛,當她面對父親配發給她的那個白癡丈夫,她呆了。為了自己的幸福和快樂,她才不「顧全大局」,不理會阿拉伯世界的什麼尊嚴,中國有一句老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以阿顏的經驗,這句話太正確了。

何況她一點也不止「為己」,她還「天下為公」,替全阿拉伯世界的婦女鳴不平,她今天反過來,已經成為阿蓋達的暗殺對象,她也許沒幾年活了,但為了尊嚴,阿顏選擇了這條路,到底對不對?不同的所謂「文化」,有不同的觀點,例如,如果你痛恨陳方安生,自然也會仇視阿顏這種女人。
女人的抉擇,往往無所謂對不對,只有喜歡不喜歡。阿顏的故事,是由她爸爸替她找了個她不喜歡的丈夫開始的。今天,閣下身處的這個城市,特首也是「阿爺」給你欽找的,不必去一趟荷蘭才知道天外有天,阿顏令人欣賞之處,是她敢向非洲的父母和部落說一句:「我不喜歡」,揚起一頭不羈的長髮,像一把黑雲,今天,她把長髮盤成髻,女人到了梳髻的年紀,她曾經滄海,晚霞把山林煬得熟艷,秋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