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我們民族有不甘屈居人下的傳統,自大的時期多,自卑的日子少。到了近代,實在不濟,於是生出崇洋的情緒來,至今未脫。
不過,以為外國月亮比自己的圓,歷史上不是沒有,只是按照當時用語,應稱為「崇胡」而非「崇洋」。這樣的時期,歷史上起碼有過三次。
戰國後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大家都讀過,師夷之長以自強,這算作最早的一次。從司馬遷的記載看,武靈王下了很大努力說服臣民,才能推行此胡務運動。效果也很顯著,趙國很快強起來,可惜其後用將不當,在長平之戰喪師數十萬,東方六國從此再也無力抗秦。公元前二六零年的長平之戰和公元一八九四年的甲午戰爭很相似,都標誌了一場自強運動的失敗,以及隨之而來的政權覆亡。不過,說起我們民族崇洋的歷史,趙武靈王可說開了頭,當然,他的崇胡用心良苦。
第二個崇外時期在東漢末年的靈帝,《後漢書》的記載很清楚:「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這位十二歲登基,坐了二十二年天下的皇帝,大概早就忘記了三百年前,他的祖輩為了驅逐胡人,積骨為塔,流血成河。從記載看來,他喜好的東西都在物質層次,對外國的語言、宗教等似乎不感興趣,大概也就沒有胡言亂語和胡思亂想了。
到了唐代,一個規模更大,為時更長的崇外時期又出現,元稹這首寫於天寶年間的七律很能反映情況:
自從胡騎起煙塵,毛毳腥膻滿咸洛;
女為胡婦學胡妝,伎進胡言務胡樂;
火鳳聲沉多咽絕,春鶯囀罷長蕭索;
胡音胡騎與胡妝,五十年來競紛泊。
對於唐朝的崇胡喜外,學者做了不少研究,佳作有向達的《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以及美國人謝弗(E.Schafer)的《TheGoldenPeachesofSamarkand》(中譯作《唐代的外來文明》),都是讀之可喜的書籍。
清初康熙皇帝重用傳教士,有可能帶動新一輪崇外風氣,可惜夭折,我們要等到鴉片戰爭之後,才再無可奈何地崇起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