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遊「岳王廟」的時候,同行的余先生指着廟裏的塑像跟我說:「前些日子你寫愚孝,這位仁兄,卻是愚忠。」
愚忠跟愚孝一樣,令人愚蠢。
翻翻歷史,歷朝歷代,愚忠者何止岳飛一人。數千年來,直到四十年前,中國人還以愚忠著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得莫名其妙,旁觀者好像都明白了,但事到臨頭,還不是一樣?要是中國沒有了愚忠,「文化大革命」又怎麼搞得起來?毛澤東又怎會變成一尊被人膜拜的神?
愚忠就是迷信,迷信就是盲從。
許多人忽然信了一種教,馬上就好像變了個人,飲食起居,都要說教,四海之內,無不教條。從前伶牙俐齒的,聰明敏捷的,一下子酸腐起來,開口閉口,都是那一派教事。從前信過的東西,全部推翻,形成了幾十年的價值觀,也全部推翻,拼命要表現出「昨非而今是」,全盤否定昨天的自己,以為不這樣,無法重新做人。
這便是迷信。
共產黨就曾經靠這一套迷信,令許多人如癡如醉,為了入黨,全盤否定自己,為了顯示決心,不惜犧牲生命以「接受考驗」。你想想,命都沒有了,考驗還值個屁!
在許多人云亦云的盲從教徒身上,其實都可以看到「忠誠的共產黨員」的影子。
人應該孝順,但不可愚孝。
人應該忠誠,但不可愚忠。
說到底,人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便可以減低「跟大隊」的盲從機率,人不盲從,就可以減低「愚」的機率。許多入了黨或者入了教的人,忽然讓人覺得他們在一夜之間變得愚蠢了,毛病就出在他們在一夜之間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之後自然是「黨要如何便如何」、「主說如何便如何」,天地之間,便只剩一個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