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有緣，有愛情之緣，親情之緣，友情之緣；人與動物，與死物，也有緣。
人與死物的緣，石頭玩久了，最有體會。十年前，在深圳遇一對荔枝凍三螭方章，郭祥麒雕的，當時，只夠錢買一枚。買了，有大頭豬朋喜歡，想要，「還有一方，我領你去買。」我說。豬朋見了嫌貴，那個圖章，繼續在塵世漫遊。十年後，我在福州一家石店跟這枚方章重逢，出奇的是，索價，竟跟當年一樣。「終於，買回來了。」然後，我訂造了一個紫檀匣子，讓這兩枚章子住在一起，從此，不再分離。
書和畫，本是死物。寫《花渡》這幾年，一直想為文字找些插圖。澳門逾千畫家，有幾位，畫畫得不錯；但畫中的澳門，是遊客眼中的「景點」，不合小說情調。
也是多得那位大頭豬朋引介，認識了旅澳的畫家雷明，後來，造訪他在大三巴街的「臻品畫廊」，看了好多素描和水彩畫，當中，有一幅油畫，入眼一片青翠，翠色裏，看不到人，卻有一個鳥籠，兩盆花木，是有人來過，但走了，地上枯葉積得好厚，曲徑通向林外一團迷濛的光影，那光，密織如繭，彷彿哀愁已長出薄翅，就要破繭飛向塵寰。
「沒有比這更適宜，也更應該做我這本書的封面了。」實在感激雷先生相助，二話不說，就借出這幅傑作。還有一張，畫了幾十年前路環的渡頭，寂寞蒼涼，是我小時見過的景象，也借了印在扉頁。
寧缺勿濫，小說寫完，找插圖這件事，本來也放棄了，這才想起，雷先生好像也畫了些澳門素描，再去看，竟看到一疊，挑了十六幅插在文中，根本就是為那些情節畫的，那樣的沉鬱，那樣的美麗，那樣的投緣。
雷明畫澳門，畫了幾十年，但他是香港人，像我一樣，曾經喜歡這個地方；他的畫，我的文字，會讓你明白，我們曾經喜歡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