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偉文自我簡介
填詞人,其實最鍾意買嘢,最憎寫字,星期日盡可能唔寫字,去買嘢。
從安蘭街的BBC走出來,兩名年輕人叫住我:「Wyman,可以跟我們合個照吧?」
「好呀。」
手電流行內置攝影功能前的世界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在街上面遇到支持者,頂多會被要求簽個名,通常在「急就章」的廿元紙幣上或發票的背面,有時在包包裏找了半天還反過來問「你有冇筆呀?」,好像你自己還會長期自備紙和筆通街派簽名似的,別聽我的口脗似乎刻薄,其實也真心懷念那些原始的好日子,唉,現在連簽名都不值錢了,現兜兜的明星合照才貨真價實值得炫耀,在親戚朋友面前呈上道鬼畫符說「我噚日撞到劉德華」,保證被懷疑吹水作嘢,必須與休班藝人的特大眼袋立此存照,才勾得起同伴五秒鐘的羨慕,五秒鐘,多都冇!
所有靠擁躉供養的人,現在只好預鬆一點交通時間,由A點到B點要比以前耐,因為途中你遇到的米飯班主摷相機需時,等閃光燈recharge需時,把手機調校至拍攝mode需時,拍了才發現「memoryfull」要等他們現場翻看舊相簿看看那些可以delete更需時,但總好過暢通無阻由畢打街行落IFC,全程冇人認得或更壞地有人認得不過冇人想同你合照,到時輪到你閉翳。
所以無論我幾趕時間我都一定答有時間,而且影合照時都心存(良知上的)感激,你出書人家會真金白銀掏錢買,你寫文人家會抽出寶貴時間認真睇,影張相舉手之勞算得乜?如果有朝一日俾我行行吓Armani撞到CateBlanchett佢夠膽臭寸唔同我合照,我一定心碎到最後唔睇佢啲戲,看,當我的身份還原為普通市民時,我也是正常地不可理喻的那一種。
離題是我的特長,今次也未免太長了,鏡頭交回安蘭街現場……
安蘭街上
兩位有禮貌的年輕潮人輪流揸機與被拍,第一位胖胖有點英氣的女孩子口震震地告訴我:「其實你都算係我偶像嚟㗎。」吓,「都算」咋?好,我姑且不去算你那句「都算」的賬,因為換轉我是你我一定比你更緊張,而且忙亂中10個人有8個都會講成「阿XX,我係你偶像嚟㗎!」真㗎,冇講大話,對着我或我身邊的星級朋友講過這句主客調轉了的話的人,我都親耳聽唔少,至少她的subject沒搞錯,或者我真係只係勉強「都算」佢偶像呢!
另一邊戴眼鏡的瘦瘦男生則細細聲說:「你呢條Undercover頸巾嚟㗎?好靚呀!」眼光從此留在我的脖子上,沒有再看過我的面孔。
這一下我倒是感動了。
或者我過敏又濫情,但這一秒鐘,我真的覺得未來香港人的欣賞能力,即是那個俗稱為「品味」的東西,很有希望。
南青山裏
容許我在這裏插入另一組必須的補白鏡頭。
上一次自東京回港前的晚上,我在酒店房收拾行李時,就是拿着這條從總壇入手的Undercover圍巾不捨得放,看完又看,玩完又玩,久久不肯將它放入行李箱。
這不過是條白底織黑紋的游擊隊方巾,款式常見到不得了。唯一做了手腳的是他們將這塊巴勒斯坦解放軍的日用小道具,用最豪華兼抵冷的cashmere重做一次,圍起來的質感更厚更rich,hifashion的水準,streetfashion的用法,因為這種模棱兩可的曖昧,這條巾就脫胎為一塊經過設計與時間treatment的新品種,可惜非得用家才能體會到它的妙,路人行過走漏一眼也不過是巾一條,以為是普通的卅蚊兜普通貨,subtle到一個地埗,連UC的catwalkshow都沒有入選展示。
這是我近月最愛的購入品之一,心裏打定輸數戴出來也不見得有人對它感興趣讚靚吧,雖然,天唔知地唔知得我知,也是種值得驕傲的良好感覺,但那個下午竟然在中環……
安蘭街上
那個四眼仔仔明顯已盡力穿得很潮,但從他的衣服看起來,並不是常常有充裕置裝費的小朋友,而他竟然眼利到一眼就肯定那是那條傳說中的UC茄士咩游擊隊巾,就反映了他一定對時興有研究,平時看雜誌之外還會逛街探探這些他暫時可能未買得起的實物,但日子有功,吸埋吸埋,他已有stylist的眼睛了。這意味着兩件事:
1.他將來可能搵到好多錢,買盡他心目中的好貨,同時影響他身邊的人的欣賞能力,一如我們這批寫時裝人的小小使命感。
2.他將來沒有發達,但能夠從一堆貨品中剔出零舍好的幾件出來的人,已算修練成功「識貨」的資格,他下半生的生活條件就算不怎麼豐盛,但他也能活得很有style。
兩件都是對國民欣賞能力有所提升的東西,都是好事。
所以做父母的能給子女最佳的禮物就是教育和品味的薰陶,即藝術的鑑賞力,唔係金錢物質與「陪的時間」咁簡單。
如果你認為東京的市容養眼而帶啓發性,可從這方向用功,養大一班「識貨王」,那麼三十年後的香港則更加變成一個我打都唔走的地方(前提當然是2016雙普選要成事咗先啦)。
以上希望,好心人請代我通水聖誕老人,今年boxingday,我最希望收到的禮物是這個。
本周揀嘢
二揀一:你情願住在「很有品味而沒有錢的城市」還是「很有錢不過冇乜品味的城市」?
對唔住,我哋其實冇得揀,我們住在B。
Textby黃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