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了 - 鍾偉民

出軌了 - 鍾偉民

色情小說好看,因為除了有色,還有情。愛情小說,光是有情,不夠,好比一道好菜,嗅起來,香噴噴,可一舉箸,才發現:「怎麼沒放鹽,也沒澆醬油?」鹹,對身體不好,大家知道;但和尚吃飯,也放鹽,大家知不知道?小說有性,等於和尚食齋淋豉油,是生命裏的一點情趣。以前,在「女人心」版,我寫過百多篇色情小說,後來多收在《八十八夜》這本大鹹書裏;這些「鹹古」,重情節,但囿於報紙版面,偶然,會犧牲細節。
長篇《花渡》,有幾場色情戲,該是我寫過的,同類場面裏,最激烈,最荒唐,也最細膩的了。
寫作三十年,自覺最稱意的一句對白,是書裏十六歲的阿鰜,事後在床上對中年尾生說:「爸,謝謝你把第一次給了女兒。」這話悖倫,不合理,荒謬透頂,但情節推移,竟讓反常的,變得合道。可惜,這些雲雨之情,床笫之愛,據說,會「教壞小朋友」,不宜赤裸裸見報,惟有錄一段含蓄的,稍作刪節,連載三日。
婚姻這回事,我沒體會;然而,豬朋們臉上,總展現備受摧殘、腐蝕、扭曲的可怕痕跡。「幹嘛還不討老婆?」聞言,我照例反詰:「你討了老婆,不後悔?」「後悔,當然後悔。」可見,漚在婚姻這鍋「無味湯」裏的人,最愛把朋輩也拖進鍋去,一鑊熟。
在《花渡》裏,趙小瀾做了一個夢:婚姻,變成長途公車的車廂,售票員,像個牧師。要投訴?他總是說:「神自有安排。」
殘舊的公車,一路晃盪着。皓月,從樹後竄起來,撲到車窗上,撞出一團滑膩的黃光。「還要在車上再呆多久?」她問丈夫姚溟。「忍耐一下,你瞧,搭客不止我們一對,大家都在忍耐。」他說。售票員中指點唇,要她閉嘴,那曖昧的笑容和手勢,越發教她懊惱。
高齡夫婦忌憚風寒,把車窗全拉上了,小瀾氣悶,冒汗,白襯衣黏着背項。日子,真要這樣過下去?她不耐煩,但不想遷怒於他,她知道他需要她,重視她;讓人「需要」和「重視」,是一個女人的成就;接受這項成就,她是自願的。(《出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