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淑雅(二)

范淑雅(二)

寫了一會,他抬頭,瞥見我們抽煙,鼻子嗡了幾下,便向我們走來。敷羅絲猛撞我的手臂,低叫:「扔掉!是警察!」,便趕緊把手裏的大麻煙扔在地上,緊緊踩着。我卻呆子一樣站着,看着他,和他身後的太陽;直至他站到了我們面前,他的影子叠到我們的影子上。
那一刻我腦海裏到底想的是甚麼呢,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忘記了,直至我後來離開馬賽後,我才記起,那一刻,原來我甚麼也沒想到,腦海只得一片耀眼的白。
他嚴肅地打量着我們。突然,他一手奪去我指間還在燃燒的大麻煙,放到鼻前嗅着,然後陰側側地說:「把這兒當成阿姆斯特丹了?你們,跟我上警局去。」
忽然有甚麼東西一推我身子,我往身旁看去,敷羅絲的影子跑得遠遠了。「喂……」轉眼她已經在街尾,而且一直失去理性似的向前狂奔。

過於愕然的緣故,使我不敢回頭看他,一雙腿子像被釘了在地上,不能自已地抖動着。
「你,身上還有多少?」他那極具威嚴的聲線,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遠得,像在雲裏。「誠實!」
「還有半盎司。散的,未捲。」我不敢撒謊。「這麼少?嗯……女孩子的話信不得。得搜身,仔細仔細。」他一手把我反身推向牆邊,我背着他,心跳得極快。
陽光。樹影。樹葉晃動。教堂裏傳來沉沉的敲鐘聲。從市集飄過來的海鮮腥味悠悠揚揚。牆。甚至是牆角的蟻穴──如今我回想,他那粗暴的動作,只有令那個下午的四圍一切更顯溫柔。
「可以在別的地方搜嗎?這裏,曬。」我臉向着粗糙的牆,這樣哀求。
他把我帶到他的寓所。我們爬了三層樓梯,來到他狹小的寓所。狹小的意思是,大廳是寓所的唯一成份。廳裏只有一張床,床很寬闊而其他家私如桌子、椅子及衣櫃等等,一律不佔去多少空間。
「洗手間?」我試探。「每層有一個,大家共用。」他指向門外。
「喔。」然後他在床沿坐下來,雙手向後支撐着身體,抬起頭,默不作聲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是一個警察把賊人逮住時所應有的眼神;然而那種姿態,卻令我聯想起嫖客。
正義和淫邪,兩種極端的空氣在斗室內互相撞擊,使我有輕微暈眩的感覺。我深呼吸一下,腦海有殘餘的興奮。

童元方教授評語:
在大麻迷離的煙霧之中,性與愛與失落與遺棄交織,譜出了一篇殘酷的青春物語。就空間而言,故事中有兩個地點:馬賽在明處,香港在暗處。哪個是家鄉?哪個是異鄉?展現出更多的切面來。

小說組:冠軍
作者:張雅丹

徵文比賽

《蘋果日報》第二屆徵文比賽已圓滿結束,並已進行了頒獎禮。散文組得獎作品已刊登完畢,現逢星期一至五,於本版連載小說組的優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