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我曾經看過一套東尼.加尼夫的電影,名字是《浪人戀曲》。那是一個關於尋根的故事:一雙戀人在動亂時代,毅然回到他們的故鄉──阿爾及利亞,如逆流而上的鮭魚。阿爾及利亞離我長大的地方:馬賽,只隔了一個小小的地中海。她們遙遙相望。
我來馬賽以前,地中海沿岸的陽光早已經和煦了許多年,它像一幅寬大柔滑的絲綢把這小島緊緊覆蓋,也把我的時光溫柔地包容了起來。就像糖衣和糖一樣,它曾經和我的青春緊密地相連在一起,使長成後的我無法忘懷那種因甜到了盡頭而產生的,厭膩。
在我遠遠還不是現在的我,而是一個即將綻放她的青春的少女時,我覺得,無論是愛情和流浪,抑或是陽光和青春,都是多麼美妙又多麼傷感的事情。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像是一個夜歸人,被美妙和傷感這兩隻賊,影子一樣尾隨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
珍姨是我唯一的親人,其實也說不上甚麼親,她是養母。她把我帶到馬賽時,我九歲未滿,而香港是一個我毫無印象的地方。
珍姨說那裏面積很小很小,但人太多,我不曉得應把她歸類為城市,或是小鎮。我對「香港」二字,絲毫沒有概念,雖然後來我知道,她與馬賽同樣是一個舉世聞名的海港。
「珍姨呀,香港有多香呢?」
「香港人皮膚和我一樣蜜棕色嗎?眼珠子和我一樣黑嗎?」
「香港人愛不愛喝魚湯?」
「香港人說法語嗎?」
「香港的陽光像這裏一樣嗎?」
「香港……」
我不止一次夢見這樣的小女孩,用一種令人心碎的天真向她身邊的女士發問。
似乎陽光,是馬賽給我少女時期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記。我記得第一次遇見紀唐的時候,也是一個陽光充斥着每一個角落的下午。他的出現,與下午的陽光一般溫柔,慵懶。
當年我十五歲,已沒有唸書了。
那天,我正跟敷羅絲站在牆下抽大麻煙。一個長得一臉正直不阿的男子站在牆角,穿着筆挺的制服,手緊緊握着筆,翻動手裏的筆記本,飛快地在寫着些甚麼。他的樣子專注,有一種神采,深深吸住了我的視線。
童元方教授評語:
「范淑雅」自然是一個中國女子的名字。乍看之下,彷彿「賢淑高雅的典範」這類意思,但小說卻朝着與名字所指涉的傳統相反的方向發展。
徵文比賽
《蘋果日報》第二屆徵文比賽已圓滿結束,並已進行了頒獎禮。散文組得獎作品已刊登完畢,現逢星期一至五,於本版連載小說組的優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