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二十年前的事了。不知天高地厚在報上寫老歌老電影,嘻皮笑臉把什麼都調侃一輪,曲解了「幽默」的涵義還自鳴得意。大概是托電影節的鴻福,看到一部鍾情主演的《新桃花江》,被戲裏的男追女逐弄得眼花撩亂,一時興起塗了幾千字,將多情男女比作忙於繁殖的昆蟲。沒想到不久之後響起回應,執筆者是大名鼎鼎的陳蝶衣。原來他是《新桃花江》的編劇,唔識世界的後生仔信口雌黃,老人家讀了大不以為然,為自己創作的人物鄭重澄清,洗脫他們被指蜘蛛蝴蝶上身的寃枉。還記得幸災樂禍的李焯桃笑得見牙唔見眼,慷慨地將他自己最喜歡揹的道德包袱轉借給我:「呢次你大鑊嘞。激親老人家,有乜冬瓜豆腐睇你仲唔成為千古罪人吖哪,哈哈哈!」
謝天謝地,陳先生福壽無疆,活到九十九歲。聽聞他仙遊的消息,除了這種貽笑大方的碎事,我當然想起他填詞的不朽名曲:《情人的眼淚》,《我有一段情》,《春風吻上我的臉》,《留戀》,等等等等。事實上,根本不知道回憶裏時不時浮現的歌曲,有多少是他的傑作──他的筆名十分多,最常用的有狄薏、辛夷、陳式和葉綠,根據資料記載,文流、郎潑來、鮑華和梁佩瓊也是他,此外不曉得還有哪些化身。單從文字風格很難猜測,題材也作不了準,他最膾炙人口的固然是情歌,但也有《一家八口一張床》這樣近似許冠傑作風的小市民百態圖:「洗臉盆就是沖涼缸,房門背後做廚房;寸金地那裏有曬台,玻璃窗外曬衣裳。一到那半夜入夢鄉,打鼾的聲音像歌唱,這一邊低來那一邊響,聽唏哩呼嚕唏哩呼嚕唱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