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不能忘記這件事(編者按:昨天提及舅舅教她學踏腳踏車一事),自此以後,就以種種藉口逃避跟舅舅見面。不但不會出席舅舅和舅母在場的場合,就連他們來家裏探訪,她也會溜到街上去。十八歲那年,在父親的喪禮上,她向舅舅和舅母鞠躬,就在起立和彎腰之間,瞥見他的身影,也就是僅此而已。母親的喪禮,她沒有請來甚麼親戚和朋友,所以當時年輕的她並沒想到,這麼一避就跟舅舅十多年不見。
(九時四十八分,他下班走在街上,公司一帶已經水盡鵝飛。在車站上他還不由自主地想着辦公桌上未完成的稿子,等到坐上巴士,閉着眼睛,他才平靜下來,掛念着她。想起她跟舅舅見面的那個下午,不禁擔心她要如何面對這個曾經傷害她的男人。她在喝過舅舅端來的茶後,應該開口說甚麼話?或者她的母親要活下來,這樣她就有一個探望舅舅的理由了……是的,她的母親應該活下來……車窗外的景物不住流逝,他想着就睡過去了。
回到家裏,洗澡後已經是十一時半,他坐在沙發上喝青紅蘿蔔湯,凝望房子裏的,躺在床上看電視的老爸,在他退休後這四個多月裏,這已變成家中一片恒常的風景。從酒樓廚房退下來,他還未培養出任何嗜好,從來工作就是很忙的他,平日根本沒有時間投放在興趣上,下廚不過是他的謀生手段,只要回到家裏,他就不會懷念那個悶熱又充滿油煙的地方。洗妥碗子和鍋子,老爸已經睡了。
他厭惡「退休」這回事,這一方面表示老爸真的老了,另一方面表示他已無從逃避家庭這個擔子。或者他並不是想逃避的,他只是希望能從事自己熱心的事,來肩負照顧家庭的責任。在巴士上睡過,這刻睡意未濃,他坐到書桌前,電腦旁邊堆叠着三數本書,最上面的一本是《文學月刊》,兩年前他加入「文學月刊編輯部」,成為一位熱心的文藝編輯,這段日子雖然忙碌,但充實又快樂,可是月刊的銷量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差,終於在去年底停刊,而且因為缺乏資助,似乎沒有復刊的可能。
自從在雜誌社工作後,凌晨就是他的寫作室,靜寂的環境會叫他疲累的身心迸發最後一點力量,讓他繼續寫下去,他知道只要停下來,可能就永遠跟文學背道而馳了。這時,他的思緒又回到她身上,「她的母親應該活下來」的想法仍纏繞不去。但因着翌日須要七時起床上班的緣故,他只能寫一會兒,有時會疲累得在書桌上睡着,被清晨的風冷醒。)(待續)
小說組:亞軍
作者:可洛
徵文比賽
《蘋果日報》第二屆徵文比賽已圓滿結束,並已進行了頒獎禮。散文組得獎作品已刊登完畢,現逢星期一至五,於本版連載小說組的優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