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孜不倦替旗下女星戴上「公主」這樣金碧輝煌的銜頭,這家左派電影公司能夠左到什麼地方去?這是我讀到陳思思逝世消息的即時反應。
靈感來自《金枝玉葉》嗎?微服跑到羅馬度假,遇上一個GregoryPeck那樣高大英俊的美國男子,是上世紀中虛榮少女最愛作的夢。不識貨的鬼佬幻想的東方美女個個都是蘇絲黃,那是他們有眼無珠,我們關起門來甄選曬水銀燈浴的佳麗,假假地冊封公主的在位十零廿年,頭上的貴人標記一生受用。沒有財大氣粗的後台力捧,個人也可以發奮圖強,當年叫自己柯德莉的香港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迄今市面上仍然有殘餘的使用者拖着瑰麗的身影,行得快以夏萍當藝名的一位,也穩穩坐着甘草的安樂椅,若無其事邁過千禧年。
文革前的電影圈可以左得很貴族很小資,今天無知的小朋友看《新寡》看《雲海玉弓緣》,肯定嗅不出它們和電懋或邵氏的產品有什麼基本分別。事實上當時的觀眾也未必計較,反正躲進戲院逃避兩個鐘頭的現實,幕後主腦是娛樂大亨也好特派幹部也好,只要看得身心愉快,那隻貓就是暫時除了鼠患的好貓。從宣傳角度看,香噴噴的「長城大公主」當然比身水身汗的「長城第一工廠美人」或者「長城模範勞動女工」具吸引力,就算撩是鬥非的二五仔向上頭打小報告,指控珠光寶氣有眷戀舊王朝的嫌疑,作俑者也有大條道理洗脫自己的宮殿情結:要深入虎穴攫取敵人的心,非得使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不可。一條皇后大道都分成東中西,你想想腐敗的帝國主義多麼入心入肺?派公主入番邦以毒攻毒,正是最手到拿來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