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藝術 - 鍾偉民

說話的藝術 - 鍾偉民

寫作和說話,不時得用上比喻;比喻,要用得精警,不容易。
面對任何兩種東西,縱使那是南轅和北轍,分秒之間,我總可以串連起來。為什麼能串連起來?我不知道。電腦高速運算,會發出聲音;比喻,在人腦形成,快如閃電,卻連一點嘎嘎聲也沒有。我一直以為,多練習,就能生巧;然而,讀友問:「你面對『月亮』和『可樂瓶』,輕易就作了句:『月亮的寒光,像敲在頭上的可樂瓶。』我同樣對了一夜,早上照鏡得句,怎麼卻是『眼袋,大如恐龍春袋』?」
原來,我省掉了「連結」的步驟。
事物,皆有本身的「屬性」;以太陽為例,圓的,亮的,熱的,會移動的,白色和橘色的……可以說,都是太陽的「屬性」;我們一般根據這些皮相,來創作的比喻,譬如:「夕陽圓而黃,像隻鴨蛋黃。」
然而,你夠敏感,覺得陽光造成的灼痛,跟拿指天椒擦皮膚相近,你就可以說:「陽光請我全身吃辣椒。」或者,認為夕陽的暖色,暖得要熔,就可以來一句:「落日,漆紅了一片海。」興到,還可再添一段:「再紅一點,焦一點,就像一塊要黏上山壁的麥芽糖。」能創作出這樣的比喻,可以說,已經掌握到竅門,能發掘出兩種東西之間,較深層的「共性」。
寫書,可以說得詳盡;但寫專欄,只能擇要淺談。
比喻的能力,說到底,關乎一個人的「聯想能力」;認清事物的特性,反複練習,聯想力自會增強;當能力增強,因緣際會,跟情人卧看如雨流星,就不會滿口:「嚄!好×閃,好×快!」或者「嚄!好×快,好×閃!」你會說:「天神妒恨我倆纏綿,一夜燒掉千根白髮。」昆德拉說的「簡單比喻」,未必會「產生愛情」;然而,比喻做得好,做得不簡單,卻肯定會有助挑情。(《狼八式.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