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最近每天都在想,或許所有事情都由那個洞開始。空間與空間之間連接着那隱密的洞,如被選中的鬼眼,時而閃現天堂,時而閃現地獄。無所謂罪也無所謂恩賜。這是所有故事的起點,一切由此開始。
那天和平常沒甚麼不一樣,照樣翳熱的夏,下着夏天應有的豪雨。天空突然由藍轉灰,水墨畫一樣暈開,條狀的水無可承接地一直掉下來,人們的咒罵與腳步聲傳染病似的散開,散開,穿透陳楚的耳朵落在地上和雨水融在一起。陳楚收起傘準備步入地鐵站,下午六時半,上班族的嘉年華剛開始,每天這個時間各巴士站小巴站地鐵月台都變魔術似的忽然湧出像是等候玩機動遊戲的隊伍。陳楚對嘉年華沒有興趣,他默默的邁開步伐,有甚麼人在他身旁匆匆跑過,地面濺起了黑水濕了他的褲管,他彷彿毫不察覺,一臉平靜地走進了地鐵站,混進了高高低低的人頭裏。
每一天都是今天,每一天都如此,明天永不來。同一面貌,禮物拆了又拆,都是那一份,空空如也。陳楚不需要驚喜,他每天都被迫困在金屬箱子裏與他人一起狂歡,那些人,戴着七彩面具,扮演了十多小時的小丑還這樣興奮有活力,他一點都不明白這是甚麼神奇魔法,或許只是重劑量興奮劑,就集體中毒。每一次離開辦公室他都會想像背部突然伸出一對翅膀,「嗖」地飛回家,再也不用和其他人胸膛貼着胸膛那樣站着搖晃着,彷彿甚麼親密情人,其實互不相干。還有那些重複的人聲,重複的話題,金錢在人們嘴巴裏啷噹響着,如此讓人厭倦,耳膜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因為負荷過重而破裂。陳楚好需要安靜,靜靜的靜靜的,像沒有他這個人存在或沒有其他人存在地,生活。
是在那夜發現了洞。
陳楚打開家門,門吃力地朝屋內後退,空無一人的房子散發着塵埃的氣味。他拖下了領帶襯衣,打開了電腦,準備繼續不久前開始的小說。寫小說是陳楚的興趣,說是興趣,他其實喜歡寫小說多於自己的工作,大概是受生前是小說家的父親影響,他透過手上的筆與紙,回憶童年的氣味。他的童年好像就是在看着父親寫小說的背影中悄悄溜過的,當時母親在那裏呢?他一點都想不起來,彷彿母親從來沒有存在過,但明明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已經十七歲,這點他又記得很清楚,因為父親自那天起就再沒坐在書桌前了。
李怡評語:現實與虛幻,彷彿莊周夢蝴蝶的現代版故事。二十歲寫出這樣好的小說,算是天才。
徵文比賽
《蘋果日報》第二屆徵文比賽已圓滿結束,並於上星期進行了頒獎禮。散文組得獎作品已刊登完畢,由今天開始,將連載小說組的優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