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無聊

所謂無聊

在「流動風景」用一本舊書補上四十幾元,換來了艾柯(UmbertoEco)的"HowtoTravelwithaSalmon"(中譯本叫《帶着鮭魚去旅行》,但WilliamWeaver的英譯實在好看)。九四年出的書,兩年前借來讀過,一直念念不忘,因為第一次從閱讀感受到寫作的樂趣,幾乎可以肯定艾柯邊寫邊忍不住大笑,不覺打翻咖啡壺燙傷肚皮才寫成那篇"HowtoUsetheCoffeePotfromHell"。總覺得,艾柯就是那種傳說中的博物學家了,說甚麼有甚麼;短笛無腔,信口一吹就是四十幾篇散文,教大家如何這個如何那個。博學真好!

就如這篇"HowtoTakeIntelligentVacations"。其實就是好書推介,不過艾柯講的不是艱澀的僻典(所謂僻固然是因人而異的,但聽過SeferYezirah或者Zohar的請舉手)就是海內孤本,今次是邊看邊查維基百科才明其大概。就是喜歡艾柯這樣毫不掩飾地炫博,竟相當滑稽。但這本文集最叫人着迷之處,卻是艾柯竟能義無反顧得那樣徹底地擁抱無聊,像楊學德。在介紹無用小玩意的"HowtoBuyGadgets",艾柯提到一種超聲波滅蝨狗帶,講完功能和價錢之後說:電芯是不包的;小狗得自己出去買回來。又例如"HowtoOrganizeaPublicLibrary"這篇,詳列十八項開圖書館的秘訣,其中一條赫然是:「可能的話,沒洗手間。」"HowtoRecognizeaPorn"更絕,從時間的角度教人判別鹹片(Porn不能譯做三級片吧),淫審處早就應該借鑑。但文中好些段落在現時的香港大概會被列作十二級不雅,艾柯要是香港作家早就給收監了──到時他肯定會寫一篇"HowtoWriteaPrisonNotebook"教人寫獄中書。一篇一篇讀下來,彷彿看見艾柯坐在鞦韆上於大學問與大無聊之間來回擺盪,同時成己達人,哈哈哈哈遠遠從意大利傳來笑聲救地球。
以前讀泰利伊戈頓那本文學理論,有一句印象深刻:「文學創作是光榮地無用的」(Creativewritingisgloriouslyuseless)。無用是無用了,不過它無用得漂亮,正如艾柯這本原來與旅遊無關的書。從如何吃雪糕、如何不用手提電話、到如何扮成印第安人(包括要裝不懂開槍,好讓白人能及時還擊),如是這般,一紙任誕不經,靠它讀書致富出人頭地就死了。但唯其無聊無用,方能叫人感受到讀書最純粹的樂趣,就是不為甚麼。讀"HowNottoTalkaboutSoccer"可以學到甚麼?管理?親子?還是改善人際關係?
壓卷那篇"TheMiracleofSanBaudolino"卻不露痕迹而感人至深。艾柯講自己的城市Alessandria的過去,也講自己的過去,因為兩者原來就密不可分,但都總是零零碎碎,正如回憶本身。土地平曠,又有戰爭,在在決定了人與人溝通和愛恨的方式。所以這個城市的人都不愛說話,也少以名字相稱,因為在這樣的時空二者同樣危險。我想起《看不見的城市》和我看不明的《羅蘭巴特》。淡淡幾筆,竟見如此深刻的性靈流露,掩卷就是想着這個字:Bravissimo!

散文組:冠軍
作者:郭梓祺

劉紹銘教授評語:

能在極短的字限內把UmbertoEco的數之特色勾畫出來,極為難得。單看題目已知端倪:HowtoTravelwithaSalmon或HowtoUsetheCoffeePotfromHell。《所謂無聊》作者堪稱Eco解人。更難得是文字清爽,少見沙石。

童元方教授評語:

「無聊」的主題,寫來卻不無聊。何況其中有深意,竟是回歸最純粹的樂趣。可以是讀者報告,但從自己這讀者的角度,想像作者的反應,從容且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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