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紐爾在自傳《我的最後一口氣》提到,有一次在巴黎經過一間正在放映他作品的戲院,海報上赫然寫着「由全世界最狠的導演布紐爾執導」,不禁大受刺激,表示「這種愚蠢令我十分難過」。聲名一旦傳了開去,永遠水洗不清,誰叫他老先生喜歡製造轟烈場面,一天到晚渲染性變態模糊的魅力,大眾一廂情願背熟「曹雪芹等於賈寶玉」的方程式,不等專業人士帶位就自己盲摸摸對號入座。連同樣在夢工場打工的狄西卡,社交時也忍不住慰問布太,諮詢她老公是否每次敦倫都饗以老拳!
Cruel我不譯「殘酷」譯「狠」,全因為在英文版《色,戒》的跋,李安用這個字形容張愛玲──「對我來說,沒有一個作家用中文用得像張愛玲這麼狠,而她的小說之中,最美最狠的莫如《色,戒》。」單從這句話,我們知道他讀書的確有心得,一語中的點出了張的精髓。拍出來的影片沒有那股寒颼颼的狠勁,不論是「不為」或者「不能」,大概最主要還是因為性格不合,不是對原著的誤會。
如果由布紐爾來鋪排美人計,會有什麼效果呢?王佳芝披上嘉芙蓮丹露的冷若冰霜,一定教銀幕下的醉翁心猿意馬穿上易先生的鞋。但我最希望看到的《色,戒》,卻是希治閣操刀的版本。緊張大師緊的雖然不是此「張」,過往作品足以證明他處理這個故事必定好看:《Notorious》英格烈褒曼身不由己的愛恨交纏,有如在午夜吐露芬芳的諜海花,《迷魂記》金露華出神入化的上妝卸妝,正是話劇團當家花旦的最高人生目標,而《神秘賊美人》娣貝海頓曖昧的性暗湧,任何漢汗都樂意跳進去引刀成一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