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慧70年代開始創作的彩書,以西方顏料表達中國精神,成為結合中西、不拘一格的現代書法。撰文:冼麗婷 攝影:黃冠華
到上海開拓創作生活四年,感覺那裏比香港更有藝術氛圍,單是私人畫廊就有200間。初秋時分,一如很多香港人熟悉的門路,我也會從上海開車到陽澄湖,一邊吃大閘蟹,一邊喝藍山咖啡。遇過一位店主,他愛用地道款客熱情賣西方名牌咖啡,不計成本,不斷替客人添飲。有時分不清蟹是從太湖來還是陽澄湖真品,秋色蟹宴,加一杯有中國人情味的藍山咖啡,自由不拘一格。
四處遊歷,不時回香港寫字創作,快樂就在腳下,這個道理,走了一段很長的路才能明白。70年代,我曾經是廣告界最年輕的美術指導,為日本電視劇《柔道龍虎榜》親寫片名;80年代英女皇訪港時,沙田馬會大螢幕上寫着「歡迎英女皇陛下」也是我的手迹。那時候,我性格孤僻,素食不群,知己與我「打邊爐」,先要在別的館子吃一頓肉,才來跟我食素鍋。
直至87年創作電影《百味舞台》期間,我到成都吃麻婆豆腐,一時不慎,豆腐汁翻倒枱上,化成一幅沒有邊際的圖畫,那一刻異地頓悟,人生本該如此,何必執着。也在那一段時間,我用小時候寫毛筆字所孕育的書法天份,結合烹調之味與人生百感,以改良的排筆沾西洋顏料,隨心意,寫現代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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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心創作彩書近20年,世界不同景致的味道,有意料之外的驚喜,也有想像幻滅的失望。有次到訪加拿大近北極圈一個只有200人居住的小巿鎮Atlan,清早走路,四處無人,見一個穿粗衣又帶點髒的男人朝我急步走來,心裏準備出手應戰之際,那人已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用報紙包裹的新鮮三文魚送給我。漁夫面前,我慚愧得無地自容,心裏卻又暗喜冰川之地有最純淨的人味。
偏偏我一向以為是人間樂土的康定,最沒有殺傷感覺的販子卻賣染紅了的珊瑚,四川與西藏之間「跑馬溜溜」的美麗世界頓時失去真味,令我失望。廣西之行,見貧困村落家徒四壁的村民都擁有一隻鑊,感覺上,一隻鑊,蘊藏了中國人生活的所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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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我在人生最多感觸的時候,寫下超過100幅彩書,現在仍放在尖沙嘴洲際酒店裏面。創作最不能掩飾的是感情,我寫青藍嫩綠的「盼」字,顏色深淺變化而氣不斷,中間一層心境澄明的空白,就像秋天裏對朋友懷着開心的盼望。10月中旬,我在上海的個人展覽《從百味舞台到味道》,把真實感受與自然之道結合,那是我的思想重心。
一支毛筆、一隻鑊,展現中國人自由與彈性的神髓。不知何時開始,香港大部份學生放棄毛筆,不再練字,那實在是一個難以彌補的錯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