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形公屋 - 鍾偉民

K形公屋 - 鍾偉民

李厚頎,一個愛寫小說的年輕人,兩年前到過我店裏,我眼矇,把「頎」(音奇)看成「顏」。這天,「厚顏」再來,原來已出版了七本書。「送我一本看看。」我強索的《K形公屋物語》,正好是個範例,說明在寫作上,刻意「陌生化」能營造出的好效果。
他小說裏的「辛鎮」和「亞斯艾奴」,影射深圳和香港;寫的,是這兩座城的人事;然而,煮糊了的庸俗生活,竟然變得出奇地清新。
「『咕嚕……咕嚕……』驀地,一隻帶上褐色飛行帽及護眼罩的信鴿,飛到陽台前的收信坪,抖毛叫喚,告訴夏綠蒂有信件寄來了。夏綠蒂……從信鴿身上的小帶包,拿出一封捲紮好的信……『我們暫時不回信,謝謝。』……信鴿長期經人類飼養和訓練,諳人語……從收信坪起飛,繼續牠忙碌的工作。」他筆下的亞斯艾奴,郵遞頻繁,在深夜接班送信的,是蝙蝠。
我寫《花渡》,同樣有「陌生化」處理。
李厚頎有一隻鳥,我也有:「濁海,冒出幾座浮標,浮標鏽色如墨,標杆上蹲着一些大鳥,也是黑色的,尖喙紅如火。這哪裏是什麼浮標!沒蹲鳥的,是四分音符;蹲着一兩隻鳥的,是八分和十六分音符……音符,不斷從舷旁漂過……到底,激昂的樂段不多,一晃眼,回復均齊,仍舊徐徐的,不遠不近,暗合『提防女人……』的節奏。」
鳥,後來又再出現:在夢裏,趙小瀾用燃燒的樂譜,點燃自己裙裾;尾生眼見情人慾火焚身,要去撲救,卻「也讓烈燄纏住,不能抽身」,在這急危關頭:「他看到一隻紅嘴大黑鳥從暴雨中飛來。『還清債務!提防女人……』鳥投下藍色帳單,繞屋飛旋,囂噪不絕。」
大家都有一隻鳥,我這一隻,功能較多,除了送信,示警,還會扮音符。
不管寫熟悉的東西,還是陌生的東西,重點是:可解,而且可感。不可解的小說,只能是不可感的「欺詐性小說」。《狼八式.熟悉與陌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