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粉紅色的一生》大家不約而同想起梅艷芳,把荔園的繽紛叠印在蒙馬特的熱鬧上,當然完全無可厚非。但是我初識琵雅芙的時候,地平線還沒有百變歌后的蹤影,掠過的反而是周璇。非常朦朧,因為其實所知不多,只覺得東方和西方的天涯歌女,沒有理由不在時間荒原相遇──不是擘大喉嚨較量歌藝,而是各自抖開辛酸抱頭痛哭。
還未看過《馬路天使》,先在美國電視見識琵雅芙。入口的黑白紀錄片,主角是個已經仙遊的外國歌手,也沒有配上英語,今時今日恐怕不會有任何頻道肯慷慨播出吧?毫無心理準備,一扭開電視就被那張小丑面孔吸引,然後是那把金石聲,那些捲起千尺浪的R,整個人登時着魔。你別說,同志的嗅覺還真特別靈敏,遠遠就認得濃烈的女神味──近年比較時髦的字眼是icon。
再聽到她,是在歐洲度過的第一夜。我也知道,同學們一個二個身水身汗打暑期工,好吃懶飛的獨自跑到舊大陸遊玩,是一件多麼乞人憎的事,更不要說一去就三個月。首站蘇黎世,經過十多小時的旅程一點不累,把行李拋在修女辦的青年旅舍馬上逛街,說時遲那時快,已經結交了新朋友,直落吃飯跳舞。一間湖邊的小酒吧,氣氛令人想起半世紀前ChristopherIsherwood在柏林留連的場所,角落擺着大鋼琴。不過音樂由現場DJ提供,忽然響起熟悉的歌聲,新朋友貼耳朵悄悄說:「專誠點給你聽的。依蒂琵雅芙,知不知道?」歌還是那首歌,坐在炎熱的香港譯字幕,腦海重播這一段當然傷心慘目:「進來吧我的大爺,請你賞面坐下,外面天寒地凍,這裏溫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