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巴黎仲夏如早春,竟有一絲凉意,藍天高掛白雲,驚覺這幾年在香港吸了多少濁氣。凡爾賽宮的萬鏡之廳(HallofMirrors)整修了十年,最近重新對外開放。一九一九年,列強在這個廳簽訂凡爾賽條約,結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詎料國際聯盟罔顧正義,允許日本奪取德國在山東的權益,終於引爆了北大學生一場改寫中國近代史的五四運動。
我認得一對退休的法國夫婦,每年到中國旅遊個把月,單獨闖過許多我聞所未聞的地方。問其故,曰:趁還跑得動,搶救時間,否則中國古跡不是逐漸消失,就是急速變質。他們抱怨中國只炒短線,殺雞取卵,恨不得挖空你口袋的錢,不會花十年修繕一樁古物。這樣漫無節制,任由官商擺佈,僅存的幾個稀有城市如西安、成都、杭州必毀無疑,而中國的鼻咽癌患者也會像幾何級數上升。其言縱然逆耳,卻擔待不起「妖魔化」的大帽子。
我們到歐洲和各地方景觀打照面,的確常有相見恨晚之嘆。巴黎和法國鄉村各皆嫵媚繽紛,倫敦、維也納、布拉格多少文化,古今輝映連成一體。即令布達佩斯也透露奧匈帝國的點滴榮光。東德殘暴些,從德累斯頓到萊比錫一路上殘破的中古建築遺跡尚未修復。但整體上歐洲共產黨是否不如中國共產黨那樣仇視舊文化?
根據世界銀行的報告,中國儼然污染之國,全球最污染的城市凡二十個,其中八成薈聚華夏。北京乃各國建築師馳騁幻想的試驗場,觸目盡皆惡俗無當的龐然大物,即使別了紐約的苗頭,卻獨缺那份古都的味道。我常詫異武漢何以如此乏善可陳,除卻偉大領袖躲在東湖行宮搞陰謀,東湖有點臭,黃鶴樓更俗得痛殺李白送行孟浩然的詩情畫意。南京秦淮河畔的佳人才子,風流蘊藉,只能留在傳說,不忍目睹。三峽大壩不知埋葬多少巴文化。《老殘遊記》開卷即話說大明湖,但濟南濁得叫人透不過氣;有道是美軍飛過青島上空以為是西方城市不能炸,飛過濟南以為炸過了不必再炸。各地首長升官所留下政績工程,常關門養蚊子。洞庭湖更是人類送給老鼠的世紀大禮物。煞風景,殺文化,毀自然,怎麼「大國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