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癲馮志傑當上同濟大學的教授,人氣,更盛了。
他是巋然不動,好像渾不當一回事;然而,癲教授過去雕的東西,卻悄悄地,升了價。福州多氣球,不必逢上節慶,推開窗,總看到「大師氣球」、「名家氣球」和「一級名藝人氣球」滿天飛,大家要圖厚利,當然不去戳破;但說到底,藏家心中雪亮,石癲這個「大學教授」的頭銜,可不是吹的,不是買的,大學教授雕的藝術作品,才難得呢。
認識石癲,晃眼間,快十年,見了面,還是談藝術。兩月前,留下一枚五十克的田黃凍請他施工;這回去看,見刻了竹子。尋常雕師刻竹,仿國畫形態,一般粗略地,刻幾個「八」字了事。其實,宣紙上的竹葉,畫家一落筆,等閒千片百片,層層疊疊,疏密有致,講究濃淡和佈局;然而,刻在一顆小田黃上,照搬國畫的畫法,最多刻那三五片,無甚可觀。
「以前,周寶庭老師教我刻竹子,『囗』字是竹桿,『介』字是竹葉。」石癲說;後來,他覺得這幾片竹葉,耷拉着,片片下垂,沒什麼神氣,就嘗試多刻兩片朝上的,竹葉,從此尖長挺秀,還一層疊着一層,細看,是兩個「米」字;這一改,畫面,就豐富多了;這是石癲的創作,古往今來,大概就他這麼刻,別無分店。
石癲這一門,不管刻古獸,刻人物,工藝出了名精細;為了這些「細工」,在大家還在用鐵嘴刀的時候,他就找人研製了既尖且硬,由一整根鋼條造成的雕刻刀。客人來訪,看過石癲作品裏那些斗笠和草墊,對那微雕般的手藝,無不稱奇。藝術,除了要勞其心,還得利其器,雕石頭,寫文章,都一樣;「走精面」,不講刀法,不練筆力,不痛下扎根基的死功夫,聲名再大,也只是充了氣的草包。
刻竹葉,把「介」刻成「米」,是很「簡單」,可怎麼就癲教授一個人想得到?他「搵米」搵得多,是應該的。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磨刀的辛苦,從來沒人見。
《搜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