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電影資料館計劃出版海報日曆,負責人正在找人寫說明,一張海報一小段,百來二百字,問我有沒有興趣。翻開目錄,這齣陳年老片似乎好得意,那幅獨特設計也好像很有趣,指指點點,即場認領了二十多部。回到巴黎故態復萌,過着無事忙的流放生活,交稿日期拖了又拖,終於收到哀的美敦書。逼自己坐下來履約,頭開始隱隱作痛,眼闊肚窄的壞習慣原來一直未甩身,活脫脫似個貪心的自助餐食客,對着碟裏生霸死霸的食物發愁,自己搵自己笨。最可惡的是玲瓏小巧的篇幅,教我想起以前電影節訂票小冊子的格局,以為成功擺脫了的噩夢立即回歸,新仇有舊怨無條件撐腰,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逼上梁山交差,聰慧的專業作者會拿出頭頭是道的行貨,恰如其份錦上添花,無奈我是個沒有受過訓練的湊數寫手,一急只懂得出賣沉睡的潛意識。於是看見《夜光杯》,就像普魯斯特聞到瑪德蓮燒餅,迷迷糊糊寫了這麼一段:「謝謝馮寶寶,令我的童年出奇豐富快樂。她的精伶和早熟可能構成某些同齡觀眾的自卑,歌沒有她唱得激昂痛快,淚沒有她流得慷慨自如,愛沒有她收集得頻密廣泛,一比之下黯然失色。我的不為所動可能只是變相的遲鈍,對她僅有的妒忌,是擁有一個像羅艷卿一般的杯仙姐姐,不但有求必應還超額呵護備至,介於懂魔法的玩偶與奉行無政府主義的母親之間。續集換上賀蘭飾演,心理馬上平衡過來。」那首主題曲的旋律,仍然清楚記得,不過歌詞沒有一個字留在腦海。至於成為祭品的賀蘭,當時被捧為新羅艷卿,星運雖然不濟,倒比那位叫杜蝶的新林黛具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