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 留 - 李純恩

彌 留 - 李純恩

這天早起,在外一天,傍晚回家,出了一身汗,洗完澡,靠在沙發上看書。忽然下了一陣雨,雨停,清風從窗外吹來,拂在身上,眼皮就重了。
腦子開始混沌,意識開始遠去,靈魂好像出竅,由高處看見自己斜靠沙發,腳擱於茶几,手上的書慢慢傾斜,進入彌留狀態。
我沒用錯詞,是彌留狀態。
人至此時,睡過去和死過去已無太大分別,分別是過得一陣,醒不醒得回來,醒得回來,是睡,醒不過來,是死。
所以,睡去與死去之前,都是彌留狀態。
此時也,頭重腳輕,氣若游絲,四肢舒坦,五臟平服,肝火不旺,脾氣不發,筋鬆骨軟,思緒柔弱,不絕如縷,欲斷難斷。
不由想出兩個字:好死。
若就此過去,便是好死。
人生所求之多,多不勝數,但到最後,但求一好死。
好死不容易,據說要幾世修來。
如今聽說有人死了,若不是因為癌症等惡病折磨,便覺得是好死了。近來有朋友癌病去世,不勝悲哀,但知道臨終沒有太大痛苦,沒怎麼受折磨,心裏倒又一寬。
由此可見求一好死之難。
這便是我斜靠在沙發上,於彌留之際想到的最後話題。二十分鐘之後,我夢中醒轉,身子還在清風中飄浮,脖子斜落得有些痠,精神則充沛起來,馬上想起要約誰約誰,要辦何事何事,俗不可耐,不由懷念剛才那一刻「彌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