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br>元祿忠臣藏

客座隨筆:
元祿忠臣藏

2007年香港夏日國際電影節選映日本電影大師溝口健二被遺忘的傑作《元祿忠臣藏》。溝口健二的電影向以單鏡頭(longtake)見稱,法國電影理論大師安德烈.巴贊(AndreBazin)認為,單鏡頭的一鏡直貫,在詮釋上,讓觀眾更有自主空間。巴贊提出這套見解時,溝口已在影片中落實。
1941年的《元祿忠臣藏》不但單鏡頭流麗,更結合日本民族建築特有風格,構成獨一無二的空間感及影機運作。日本傳統大宅的多重空間,沒有固定牆壁,鏡頭運動從外到內、從內到外,遊走自如,流暢中又與人物活動、完整背景合為一體,深焦的配合更一併統攝前景、中景及背景。好幾場戲更利用這種空間,以極高的俯瞰角度緩慢下降,到達平視時再游動或重新拉高;個別場面又掌握日本式的局部空間分隔來佈置鏡頭活動,均為世界影史上罕見之結合,既展示溝口的個人技藝,又呈現日本建築的國族特色。
忠臣藏的四十七武士復仇故事家傳戶曉。日本電影界拍攝近百次,國外較為熟悉的只有稻桓浩的三船敏郎版本(香港年輕觀眾也許看過木村拓哉飾演四十七人中一位死節青年武士的電視片),而復仇大戰的動作場面自然是重心。溝口版本另一獨特之處,是復仇大戰以書信簡單敘述,暗場處理,十足「莎劇」做法,而長達四小時的影片均為文戲,極有可能是唯一一部沒有打鬥的忠臣藏電影。
近完場前眾死士演唱古典能劇,是戲劇與儀典最原始之互動。在終結前的一段愛情,表面「反高潮」,其實是整個故事之最大平衡,以人間最尋常的情愛,來「人性化」這個過度傳誦而被刻板化成只求死節的形象。儘管此片是日本戰時軍政府委交溝口的作品,要求宣揚武士道,但最後的「人性」故事,未嘗不可視為「主旋律」中的「大走私」,且是一個發人深省的餘音。

鄭樹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