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前善意的公關小姐先打預防針:「真抱歉,這台《天鵝湖》沒有現場樂團伴奏。」我連忙表示不介意──不是客套的場面話,是真的。年輕時在三藩市看過瑪嘉露娃和雷里耶夫那場驚天動地的演出後,馬上找來一隻黑膠碟,日夜沉醉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裏。從住所附近的garagesale找到的二手貨──交易未必真的名副其實在車房進行,通常擺在行人道,非常草根的處理雜物方式,在環保成為潮流前自動自發的循環再生。大概是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下午吧,手挽手漫無目的穿街過巷,見有人擺了地攤,蹲下來翻檢,想不到竟然心想事成。
從來不知道演奏的是哪一個樂團,也不知道指揮姓什名誰,一心一意重播印在腦海的抵死纏綿。生死戀隨着旋律在薄空氣中演了又演,淒艷的白天鵝依偎在初相識的男子懷裏,故事尚未正式展開,先感應了命運的播弄。離開三藩市,那張唱片自然同時失去,自此每回看《天鵝湖》,序曲一奏起我就跌進惘惘的回憶,深切體會《半生緣》曼楨那一句:「世鈞,我們回不去了。」再好也不及有損傷的舊唱片好,每一聲刮花的劈嚦啪啦,都像留在生活的痕跡,有甜有苦,亦酸亦辣,因為都過去了,統統追不回來,再也沒有其他能夠取代它的位置。
這晚跳天鵝的是張劍,第一節雙人舞看得出神,眼睛漸漸潮濕。是啊,是這樣的,熟悉的氣味,熟悉的體溫,最愛最愛的一刻,仍然攬着花照水的自戀。從來都是小提琴照顧舞孃的速度,要多慢就多慢,一刻千金,拖得多長就多長,不怕握弓的手累得抽筋。播聲帶,變成舞孃遷就音樂,難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