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藝術館展出「國之重寶」,除了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外,還有很多驚世珍品,琳琅滿目,看得眼神經雀躍不止,瞳孔也為之放大,像暗夜中的貓眼。第二輪展出了王珣《伯遠帖》,是亁隆皇帝三希堂的「三希」珍藏之一。想想,已經超過1600年歲月累積的書法,靜靜展開在眼前,我何人也,一介平民百姓,居然和許多香港的普羅大眾一起,有幸欣賞皇家珍藏。亁隆地下有知,只好學學李後主,大嘆「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還展出了李公麟(1049-1106)的《維摩演教圖卷,畫的是「維摩經.問疾品」中的故事,白描,線條流暢細膩,看得人心曠神怡。正看着,擁上來七八個洋人,其中一位高大的女士似乎來自什麼文化機構,扮演起專家角色,提高了聲量,說這幅圖卷是handscroll(手卷),uniquelyChinese(獨具中國特色)。眾洋人點頭如搗蒜,眼中透露了崇尚中國文化的表情,圍着圖卷指指點點,特別鍾意身佩瓔珞的貴婦人。充滿權威口吻的聲音再度高昂起來,「這是觀音菩薩,是中國最重要的菩薩,你們看,她的服飾與儀態是多麼優雅。」觀音菩薩!這不是胡說八道,信口開她的泰晤士河嗎!
我跟身邊的朋友小聲說,別聽她亂講,這明明是維摩詰居士裝病,文殊菩薩問疾的故事,與觀音菩薩絲毫無關的。想不到,權威式的解釋還不依不饒,「這是麒麟,是中國的auspiciousanimal(瑞獸),象徵吉祥與福祿,反映了中國人對happiness的渴望與嚮往。」什麼麒麟!文殊菩薩座下的獅子,居然給說成麒麟,還大言不慚講什麼中國人的幸福。
中國民間對文殊與普賢兩位菩薩是熟悉的:文殊的坐騎是獅子,普賢是白象;文殊的道場是五臺山,普賢是峨眉山。文殊的全稱是文殊師利,即梵文的Manjusri,因此也譯作曼殊師利。廣東話近中古音,「文」、「曼」發音相近,唸起來倒接近古風。前幾年香港藝術館展出山東青州龍興寺造像,就有不少「華嚴三聖」,當中是釋迦牟尼佛,左囗侍是文殊,右囗侍是普賢,反映出魏晉南北朝時期文殊普賢在菩薩當中的崇高地位。觀音菩薩一統天下,變成中國佛教最重要的神祇,大概是在隋唐之際。觀音梵文是Avalokitesvara,音譯「阿縛盧績低濕伐羅」,意譯觀世音、光世音、觀自在、觀世自在,簡稱觀音,後來尊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不管怎麼說,李公麟畫的是文殊,不是觀音,藝術館的說明也提到。實在不明白這位洋導賞為什麼大放厥詞,把同胞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