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和水蜜桃 - 王貽興

葡萄和水蜜桃 - 王貽興

大概是新世代孩子的關係吧,我喜歡吃水蜜桃,卻只限於罐頭那些。吃了十多年我才曉得不是罐頭的水蜜桃究竟是怎樣子的,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真正水蜜桃的味道,非常不可解地,我執迷地喜歡被化學糖水浸泡着的、像被閹割了的內臟似的啞黃色水蜜桃,常常用鼻尖像小狗般去哄它嫩滑的曲線,把玩半天也捨不得吃,卻對有皮有核髮膚天然的水蜜桃避之則吉,想來真有點扭曲的病態。
之如葡萄。我一直喜歡葡萄汁,是因為小時候幼稚園時期媽媽給我喝太多蘋果汁,喝得我牙齒發黃的緣故。其實全世界販賣的支裝或者包裝果汁都有色素,蘋果汁和葡萄汁的分別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之距而已,可我就是堅持認為葡萄汁侵蝕性沒那麼強,當時我啜着瓶口自言自語說,喝兩瓶葡萄汁才等於喝一瓶蘋果汁。誤信育嬰指南覺得喝蘋果汁的孩子長大了會較聰明聽話的媽媽聽到怒不可遏,就搶過舅舅買給我的葡萄汁,將蘋果汁強灌到我嘴巴裏。混和了眼淚的蘋果汁顏色變淺,沒有想像中那麼濃艷了。然而到了現在,每次喝蘋果汁,我都會有想哭的衝動。
喜歡分析的友人說我喜歡葡萄汁是因為想尋找錯失了的青春期的緣故。在我的認知裏,《藍色大門》式的十八年華的確是葡萄色的,青澀而微涼,嚥下的時候會有點點酸澀,可是咽得下,沉吟細味,又會嚐到當中淡淡的甜。我一直沒有嚐過葡萄味的青春年華,我的青春是罐頭水蜜桃,在封閉的空間裏浸泡變味,一見天日,已經過了賞味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