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褒曼電影一直是《野草莓》。說來抱歉,之所以能夠如此斬釘截鐵,皆因為他地位雖高,卻從來不入我的至愛榜。初到美國那幾年,日以繼夜躲在柏克萊加州大學的太平洋影倉惡補,親身見識了他全盛期的所有作品。在年輕而且虛榮的眼睛裏,那些提煉成黑白灰的「天若有情」沉思的確具震撼力,痛苦地坐在黑暗空間為上帝存在與否發呆,是一種純潔到不懂混雜S&M氛圍的樂趣。遠在「三部曲」還沒有被設計為時尚湊數單位的時代,他已經從懸掛在教堂的三幅式宗教畫得到靈感,呼天搶地既一分為三,沉默也三位一體,因缺氧而產生的呼吸困難變成分娩前的陣痛,於國際上吸納了一批死心塌地的義務助產員。
把我從沒頂危機救上岸的不是與生俱來的camp基因,而是一部叫《鴿》的短片。由笑匠MelBrooks執導,換了今天,恐怕只好躋身互聯網排山倒海的惡搞行列,任由百無聊賴的網民隨時擊點,但在日朗天青的二十世紀中,spoof是一門精巧的藝術,《鴿》便曾獲提名金像獎,在cult圈子薄有名氣。遇上它非常偶然,記得是在校園北面斜街的二輪小戲院,正片前加映,事先一點準備也沒有。只見《第七封印》那位莊嚴的死神化了個騎呢妝,與一名穿運動短裙的女子在球場對峙,打網球還是羽毛球記不清了,最惹笑的是他們煞有介事的交流,用了仿希伯來語的假瑞典話。捧腹碌地之餘,也令人頓生「大師存在與否」的質疑。隔了幾年活地亞倫推出言志的嚴肅之作《內心世界》,擺明車馬向褒曼致敬,我看的時候想起《鴿》,簡直不能禁止自己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