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冰兒出版傳記，書名《金枝綠葉》，起得非常好。稍有粵劇常識的，皆知道她被尊稱二幫王，堅守職位數十載，身份從未動搖。前年雛鳳重演任白戲寶《西樓錯夢》，她是唯一再作馮婦的原版演員，晚晚演到《壇劫》的移花接木，她都輕微爆肚，被貴公子揭破廬山真面後大賣風騷，總教人忍俊不禁。在後台碰見，我隨行內人恭恭敬敬喚她「細女姐」，她笑吟吟點頭，游走兩代看盡繁華，可是並不覺得自己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麼微妙之點。
她曾經穿過紅娘的繡花鞋嗎？粵劇的演繹，紅線女給我的印象最深刻。這大概是戲曲中唯一大過主人婆的妹仔，此外只有《春香鬧學》，可是那位丫環太十三點，戲文也單薄，近似外國人說的「穿戴整齊不過沒有地方去」。《西廂記》當然也有才子佳人的演法，但鶯鶯小姐除非有越劇袁雪芬的火候，否則觀眾津津樂道的不會不是《拷紅》。
這次看柳子戲《玩會跳船》，不期然想起來。小姐端陽觀龍舟邂逅俏書生的佈局，與《紫釵記》的《燈街拾翠》有七分相似，替霍小玉奔走的跟班叫浣紗，是任冰兒演得最跳脫的角色──大坑有檔美味的豬扒包，我一食上癮，饞起來跳進的士指令司機「唔該去浣紗街」，在潛意識蒲頭的從來不是紡織的程序或者西施的事蹟，而是一個乖巧的小侍女。她流落在山東的姐妹叫雲霞，練就《遊園驚夢》的功架，與小姐雙雙湊出圖案對比美的同時，也透過一支墜釵為有情人牽紅線。《玩會跳船》的幸運兒比我們的李益規矩，見到地上金光閃閃不敢造次，默默蹲在一側守候。那種癡戇，當然十分任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