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皇帝,皇后碼頭,是這兩天傳媒關注的兩宗非關政治新聞。
說曾灶財是皇帝,頗有流氓皇帝、乞兒皇帝的調侃意味。當然,他有印上「皇帝」的自製身份證,他與警員舌戰時曾自稱「天子」,但皇帝「駕崩」十天,才由網民發佈,也足以說明皇帝晚年的孤獨處境矣。
說曾灶財是「街頭書法家」,這個「家」字用得有點勉強,因為從書法藝術的角度看,實無法成「家」。當然,從現代藝術的角度去看,也算是一種獨特的字體。但他這種字體之所以獲文化人、設計師青睞,則因為是寫在牆角、天橋底、郵筒、燈柱上,而成為城市的一種景觀。若寫在紙上,參加書法比賽,恐怕要落選了。
香港人關心及對這個九龍皇帝津津樂道,是因為我們並不鄙視一個窮途末路的老人。老人瘋瘋癲癲,無錢(或無理據)打官司,就以告街頭狀的方式去「控訴殖民地政府強搶他的田地」。殖民地政府並不小器,沒有因他的「控訴」而加罪於他。只以刑毀的罪名罰他點錢,但仍依法讓他享綜援,最後並讓他在護老院離世。換了在中國大陸,「控訴政府」,自稱皇帝,他有幾個腦袋?
香港社會對一個行為怪異、到處塗鴉的老人也不嫌棄,還有設計師、文化人欣賞他。他的墨迹被拍賣,他的塗鴉用作時裝設計。一個窮極潦倒的老人,生前聞名全城,死後更成為不少報章的頭版頭條新聞,這是一個人生傳奇,是香港人具人情味的一景。九龍皇帝引起追思的,不是他這個人物,而是一個沒有政治壓力、沒有遠大理想的安居樂業社會中的人與人的和樂相處。
皇帝甫逝,捍衞皇后的本土行動即展開。為了力爭政府停止在月底拆卸皇后碼頭,一批保衞碼頭人士在皇后碼頭紮營留守。他們正作總動員,準備明天進行藝術表演,邀學者、建築師發表演說,並備有四十四條問題與發展局局長林鄭月娥對話。
皇后碼頭不是甚麼偉大建築。過去香港居民不大用這個碼頭。它雖被古物諮詢委員會評為一級歷史建築,但也許真的談不上是甚麼「古蹟」。皇后碼頭就如同曾皇帝的書法一樣,說不上有甚麼價值。不過,過去港督來港履新,從皇后碼頭上岸,到大會堂旗杆下檢閱儀仗隊,儀式簡簡單單地完成,正是小政府做事不求堂皇只求方便的取向。在大會堂註冊結婚後,走到皇后碼頭,拍幾張海邊結婚照,雖不是億元豪華婚禮,人們也能享受這種普通人的快樂。
香港人憶念九龍皇帝,想要力保皇后,不是因為懷念殖民地時代,而是眼看中國大陸各地紛建市政大樓的奢華,想到添馬艦將要建設政府的輝煌炫目的大廈,還有甚麼回歸盛典,回歸十年的數以百計的活動,無日無之的升旗禮、唱國歌和種種愛國宣傳教育之煩擾,人們極力想留住那種方便、簡單、和樂、人與人輕鬆相處的感覺吧了。
一位留守皇后碼頭的年輕人說,我們可能很「戇居」,但我們相信,堅持會帶來改變。
政府拆皇后,是鐵了心不改變了。但即使現實一時無法改變,堅持我們原有的安和樂利的價值觀,仍然可貴。正如九龍皇帝總是堅持他的塗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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