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一個新名詞,叫做「雙失青年」:失學和失業。
失學有什麼大不了?泰半是早年自己不用功。將來成熟了一點,還可以當一個老學生。失業也是暫時的,要求低一些,表現勤快一點,一定找得到職業。
失學和失業,只是青少年的「小雙失」。真正的大問題,是失憶和失語,這才叫「大雙失」。
失憶:就是凡五年以早的一切人和事,通通都不知道。鳳凰女、麥炳榮、馬師曾、靚次伯,怎麼你都知道他們的名字?一定是爺爺嫲嫲那一輩了吧?在K場和酒廊,兩杯酒,一碟薯片,一枝咪高峯,一陣OL哄笑─一個年輕人,知道他的同輩所不知道的舊人和往事,會受到歧視和排擠,「原來他那麼老餅」。
於是從油尖旺到中環尖沙嘴,四十歲以下的都以失憶為榮:紅線女的徒弟名叫南紅;五十年代初,馬師曾投奔大陸,上演了一齣《搜書院》。其時周璇流落在九龍,住九龍城嘉林邊道,去侯王廟那邊的片場上班。錢穆在農圃道開始經營新亞書院,那時候的港督名叫葛量洪……一切掌故軼事,知道一點點的,立時在卡拉OK的一個貴賓廳裏變成了局外人。
當你發覺,同輩之中,與你一樣無知嬉笑的人,走出校門,也求得一份月入二萬八千元的銀行分析員的優職,集體失憶,就不再是社會一種集體的意識缺陷。
然後是失語了:看DVD蜘蛛俠、玩電腦遊機、ICQ和手機SMS的一代,原來是不懂得作文的。
除了閱讀障礙症,也無法以一張嘴巴說出一篇連貫的演辭。還有是一個完整的段落和句子,也組織不起來。夜間九時,旺角亞皆老街與彌敦道交界過馬路的兩萬人流,隨便把一個人叫出來,給他一枝筆,一張紙,叫他寫一篇一千字的議論文,老土一點,題為「我眼中的理想社會」,你猜在文法、思維、主題、結構方面,有幾位會得一個E級合格?
但是,當你發覺同輩的那位好友,中英文不通,最近因參加電視港男選舉入圍,簽約當了電視節目主持人的時候,你也會同意,缺乏思想活動和表達的能力,原來也可以成為八卦周刊BookB的內頁名人,就會發覺原來一代的失語,也不是社會一種集體的意識殘障。
想想二十年後,主管香港的,不再是曾經用英文寫Memo相當標準、瞄「貓紙」讀稿相當流利的港英餘孽,而是這「大雙失」一代中的最Top一批──他們不知道周璇,但依稀知道梅艷芳;他們不必出口成文,只懂得要爭取民心,必須有兩句八股的Sound-bite。該移民的真正時機,不是一九八九年後,也不是一九九七年之前,而或許就在這二十年內。
比起「小雙失」,只是小意思,當大雙失抬頭,成為時尚,是災難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