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海選林黛玉,入圍的據說包括南京越劇團一位演員。一點都不出奇,那種氣質慣於為杯水車薪操勞的現代人很難擁有,反而受過專業訓練的戲曲花旦駕輕就熟。我們對林妹妹的飾演者向來苛刻得不講理,她除了必須像初戀情人一樣可望不可即,還要滿足極度自戀的幻想,既是夢裏的月色也是鏡中的倒影,印象派糅合魔幻寫實主義,根本不是血肉之軀有本事打得好的一份工。內地的電視劇集沒看過不敢說,香港最慘烈的例子莫如李翰祥器重的張艾嘉,由開鏡那天起批評不絕於耳,尚未面世已經體無完膚。公認標準人選的古典美人樂蒂,其實不外是充數的濫竽,粒聲唔出被唯恐天下不亂的旁觀者閱讀成閑靜,坐在月曆牌的紙板上過日辰還算悅目,廁身七彩菲林木獨如一隻無人問津的鼓氣袋。
縱使沒有反面教材捨身成仁烘托,原版越劇的王文娟也是光芒四射的異數。請原諒,我實在捨不得不以唐突的「堅嘢」形容她,惡俗雖惡俗,卻一箭雙鵰說出她的好。從來沒有一個人,把柔中帶剛拿揑得這麼準確,舉手投足全是傲氣,就算在最脆弱的時候,仍然保持不可侵犯的尊嚴。演《焚稿》,不論王派的單仰萍王志萍還是袁派的方亞芬,都聽得人肝腸寸斷,台上一彎冷月葬詩魂,台下心甘情願當陪葬品。然而看似誰都能琅琅上口的《葬花》其實最考功夫,迄今無人能出其右。後起之秀往往犯了兩個毛病:太漂亮和太纖柔。過度自憐,容易流於造作,王文娟從來都不是勸喻家庭主婦購買露華濃的廣告,唱到「牡丹謝,芍藥怕,海棠驚」,你的確看到滿園頹敗,而不是脂殘粉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