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奶是香港女人的一個獨特的品種。
好端端的少女,純真、美麗、嬌柔,為什麼很快就蛻變為師奶?因為城市的壓力。當她們出嫁,生了兩個兒女,把兒女送進名校,天天要盯着孩子填鴨的功課。小孩頑皮,她高聲叫罵。小孩越罵越壞,年輕的母親越狂躁,激素和睾丸酮的分配受到嚴重的干擾,在尖聲喧打小孩的暴戾之中,好好的一個女人,是孩子累成的,就變成師奶。
不督促孩子成材,她們在三十歲之後就把光陰虛耗在麻將桌子、街市、股票市場。香港的女人,一旦離開中學或大學的校門,從此一生也不必再進修。上美容院,一面翻閱着過期的八卦雜誌,盛放的冷氣,攻鼻的洗髮水護髮素的化學氣味,好好的一個女子,就變成了師奶。
每一個香港女性,從呱呱墮地的一刻開始,必然向師奶這個人生終極的目標進發。不論住羅便臣道還是天水圍,香港的女人到了四十歲,全部都是師奶,在她們之中,只有結伴去馬會貴賓廂座進自助餐、在什麼河明居的會所一起焗桑拿,以及在三百呎的客廳中享受免費電視劇《溏心風暴》的分別。
師奶最難忍受孤獨。絕對沒有獨自在星巴克咖啡店讀西門波芙娃或讀《經濟學人》周刊的師奶,也沒有一個人旅行到康城,裹着一條浴巾,在酒店的陽台燃着一根煙,然後玩着膝上的一副Lap-top的師奶。這種華裔單身女人,一定是所謂「竹升」,不然就是外星人。
當女中學生連上廁所也要找一兩個伴一起上的時候,就是告別青春歲月、步入師奶心理時期的初步徵候。因此,女性上洗手間,一定要抵禦呼群結黨的誘惑,今天,你們在洗手間裏對着大鏡子交流補唇膏的心得,你的樣子像阿Sa,她像陳慧琳,不要緊,當然很Harmless,但沒有幾年,你們就會EndUp在麻將枱上七嘴八舌地交流名校網的湊仔經,那時候請你們照照鏡子:一個個已經像李司棋、馮寶寶,或電視劇《一九八二》裏那個順嫂。
好好的伊人,為什麼會變種為師奶?這是所有浪漫故事的終點:屋邨的公園、美容屋裏的指甲油和面膜、自摸十三么叫一聲碰之後的一聲歡叫,當然,還有夜夜同牀、鼻鼾越來越大、三天五頭就上深圳珠海、叫你日益厭惡的那個中國裔小男人。這一切都是社會的錯,你只是犧牲品。不錯,整個香港都是一座師奶城,香港女人到了四十歲,除了去大嶼山出家為尼,除了師奶化,沒有其他選擇,明明尚未收經,可不可以推遲這一天的來臨?想想會不會有點寃,許久之前,一朵花開,一夕日落,曾令你深深感動過,那時你上洗手間、旅行,只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