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卡萊猜想倒真像一個幽靈，這幾年在全球作祟，已如前述。顧名思義，該猜想自然是來自一百年前的龐卡萊，中間有過斯梅爾（Smale）對五維以上高維的證明，個中故事見於巴特森著的《斯梅爾傳記》。目前的爭執則是在三維流形的證明，鬧聲吵聲則見於歐沙（O'Shea）的新書ThePoincare'sConjecture。
我們是在宮牆之外只能聽聽、猜猜牆內喧嚷的外行。連怎麼個熱鬧，既不能說眼見，也不能說耳聞。我們最多不過是揣測由牆內拋出的磚頭瓦塊或矛頭斷戟而已。
十天前，在大學的小書店裏買到一本新書，因為作者的名字太醒目：HenriPoincare:ScienceandMethod。打開一看，似曾相識又像不曾見過，原來是龐卡萊《科學與假說》（ScienceandHypothesis）的姊妹篇。而這本《科學與方法》，我並未看過。
這本英譯本是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的那一年，也就是一九一四的初版，而在去年（二○○六）又重印的。這本幾乎一百年前的舊書新印，不但是龐卡萊的法文原書之英譯，而且還有羅素一篇長序──龐卡萊大概在本書中批評了羅素什麼，而羅素藉此書英譯本之出版而作序予以答覆。這也是英譯本初版推出時、龐卡萊已逝世之後的事了。
我還未翻開這本新印的老書，龐卡萊的一句名言即在我的思潮裏湧了出來。是上半個世紀以前所看到，而在我自己所寫一本物理教科書所曾引用的。經歷了半個世紀我還常想起他的這句話來。龐卡萊說：
房子是石頭蓋的，但一堆石頭並不是房子；
科學是事實積的，但一堆事實並不是科學。
我佩服龐卡萊的地方是他能把科學的哲學思想，如此生動地說出來，使人叫絕，更使人深思。
而龐卡萊在這本《科學與方法》中，首章之首句即是：「托爾斯泰在他的什麼書裏的什麼地方說明他何以主張『為科學而科學』是個荒謬到家的觀念。」這已是硬語盤空的一句話，然後他接着說：「我們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實，因為事實是不計其數的，是無窮多的。我們必須選擇……」更是勁弓破的之快人快語矣。
這些與托爾斯泰的思想相辯駁、相反詰的話，激烈卻平靜。我們讀來，實在感到理有固然；那麼他數學上的猜想，竟至持續了百年，擴及到全球的規模，也是勢所必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