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歲的老人,每周工作140小時,案頭的文件亂中無序,一頭短髮灰變白。陳日君樞機說,夜闌人靜,沒有其他事打擾,他就會起來看文件到三更夜半,「日頭白白」卻時常覺得眼瞓,而且越來越眼瞓,開始怕坐在別人面前聽人說話,以免「聽聽吓嘢瞓咗失禮人」。
10年,他得知肥好危險,為了「減腩」、為了達臨界點的血壓、血糖、膽固醇,老人家厲行戒口;
10年,他接任教區主教、領受樞機榮譽,在大是大非之上,這位爺爺,仍然很有「中氣」。
每年7.1,遊行道上都沒有這位老人的蹤影,直到今年,他看見司徒伯、馬丁、陳太、怕看不到普選的80歲老伯在路上向他招手。
2007年7月1日,回歸10周年。
陳伯會來嗎?記者:張嘉雯
要追蹤主教,非常困難,因為他會突然把覺得重要的事情加插在行程之中,變來變去,走路又快,很多時整幢教區中心都沒有人知道他要往那裏去。
但他心裏清楚自己在做甚麼。
1996年底,陳日君獲任命為助理主教,成為香港教區主教接班人。以前,他在修會工作,教宗教、教神學,被學生喚作「老虎」,生活穩定又安靜,「做咗主教,認識咗多啲老百姓,同以前教書好唔同,香港人好勤力、和平同有愛心。」
「只係反對政策」
外人喜歡把他跟前主教胡振中樞機相比,用後者的沉默,諷刺前者的多言。攻擊他的人不會想到,是世界不同了,「回歸之後,香港嘅氣氛好唔同,人哋覺得乜乜新主教好多意見,好多嘢講,但我唔係有乜計劃去講,而係呢個時候覺得要講多啲嘢,好自然要轉變。」
有些人覺得陳日君惡。是真的,他是真的惡,發火,永遠一口氣如衝鋒槍,「嗰時話167萬人會嚟香港,諗番轉頭就覺得俾政府呃咗,香港人被拖落水。無證兒童幾百個啫,咁多空位都唔畀佢哋讀書。有啲4、5年無書讀,好殘忍,我點可以唔出聲呢?」
當年,他眼見持行街紙的無證兒童無書可讀,終日無所事事,一怒之下呼籲天主教學校主動接收這群小孩,公然抗命,令當局招架不住;面對限制公民自由的《公安條例》,他強烈要求修改;對於推選委員會選舉,教區從不鼓勵信徒參與。
這種Guts,令他從此不能安寧,入境處發生縱火案之後,陳日君也成為被指罵的對象,聖堂收到恐嚇電話,教會與政府也似乎越走越遠,「以前殖民地我哋唔會要求特權,買地照畀錢,辦學校都照申請。𠵱家都一樣,但𠵱家我哋被視為對立派,好無奈,無理由因為批評,就話我哋反對政府,我哋只係反對政策。」
「要靠良心講嘢」
五年前,他接任香港教區主教,被喻為「新香港良心」。那時他說,如果香港只得他一個人做良心就慘了;他當年還說過,上任就是「成家」,會適當地「收聲」,結果《基本法》23條迎面而來,嚴重影響宗教自由,他不能就此停火,於是連珠炮發,還與保安局前局長葉劉淑儀擂台對戰。
2003年,他呼籲教友7.1上街,被罵「病態聖徒」,結果他的呼籲一呼百應。大勝過後,教會裏裏外外開始擔心,有聲音勸他不要「撈政治」,叫他「忍吓口」。《校本條例》來了,教會人擔心,那把刀,最終落到他們頭上。
豈料2004年7.1,主教再下一城,跟李柱銘、司徒華、李鵬飛及黎智英一眾反對派走在一起,教會內的人,個個好肉緊,倒抽一口涼氣,「主教,你做乜群埋班咁嘅人?佢哋咁政治!」
太不了解他了。
從來,他老人家要講,無人可以阻止,「我哋要靠良心講嘢,要我哋投降、服從,要我哋收口,我哋做唔到。」
要他放棄原則,做政治交易,陳日君寧可玉石俱焚;陳日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無骨氣的人,他一概鄙視。
「普選可改現況」
「關心社會係我哋嘅責任,我唔覺得講得太多。教會唔係淨係喺聖堂入面講道理,政治可以有好多唔同嘅含意,組黨呀、做官呀係權力政治,唔係好啱我哋主教、神父,關心社會亦係政治。」政治,是眾人之事,他希望他的教友,跟他一樣,肩負社會良知的使命。
至今,他仍然相信一國兩制是好構思,也相信中央有誠意,只是難以執行,原因是中央不明白香港的制度,「呢個係雙方信任嘅問題,你唔信我,我唔信你,佢覺得我哋逢中必反,有外國勢力支持,閂咗道門。我哋真係好寃枉,我哋有乜利益關係先?如果大家有信任,香港會更好。」
要改變香港社會權力過度集中的問題,主教認為,只有普選,「普選唔係萬能,但可以改善現況,𠵱家老百姓少數嘅聲音去唔到政府,有代表人民嘅人喺立法會,好過冇。」
對於未來,陳日君喜歡說:「我哋將希望放喺天主手中,上主等我哋去做啲嘢。」每次訪問完結,陳日君愛靜一靜,然後說,「無問題嘅、無問題嘅,天主會保佑。」
看清楚,陳日君跟李柱銘一樣,訪問「講嚟講去三幅被」。
在這個顛三倒四,是非不分的年頭,堅持「三幅被」、堅持十年來「三幅被」,越來越難。
堅持的聲音,少了你一個,就是一個。
護佑我城,此心不變。
陳日君的10年
1996年
事件:獲任命為教區助理主教
1997年
事件:任教區「內地新來港定居人士」服務專責小組主席
1999年
事件:批評港府尋求人大釋法,限制爭居港權人士來港的做法自私
2000年
事件:公開批評北京干預教廷封聖,並披露中聯辦囑咐教區低調處理
2001年
事件:不滿政府遣返無證兒童,指示天主教學校讓無證童入學
2002年
事件:出任香港教區第六任主教。就神職人員孌童案公開道歉,表示教會該負上「某程度上的責任」
2004年
事件:與內地關係解涷,獲邀到上海訪問,是自1996年後首次到內地
2006年
事件:獲教宗本篤十六世任命為樞機
2007年
事件:出席教廷中國小組會議
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