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鬼了 - 鍾偉民

鬧鬼了 - 鍾偉民

「你真沒看見?」拾荒漢問。每星期,總有三兩天,我深夜回店,寫寫稿,玩玩石頭,開門之前,習慣瞜一眼商場通道,看有沒有尿水流出來。「如果有你說的,那幾桌人,不可能仍舊大吃大喝,無知無覺。」我說。「他死了三天,臭了三天,這幫人,還不是一樣大吃大喝,無知無覺?」拾荒漢反問。對,當時,還是商場另一頭賣炭燒的,受不了那惡臭,報了警,腐屍才讓人舁走。
晃眼間,三個月過去。屍臭,一直悶在商場;好在我門前風大,穢氣,向來留不住。「三次了,凌晨四五點,我經過你門口,往商場囗一瞥,都看到他在那囗。」拾荒漢說起同業,一臉認真;那天,這傢伙沒喝酒,向來心智正常,早年領了香港身份證,每月拿香港綜援,也拿澳門綜援,在小店周圍拾荒,算是興趣。
「就算他在那囗,他在那囗做什麼?」我問。「在那囗𢱑春袋。」拾荒漢用詞粗鄙,不知道「搔陰囊」比較高雅;而且,陰囊與鬼,也匹配些。「就『𢱑春袋』而已?」我變得好奇。「第三次,有人在牆角撒尿,他向那撒尿的遞草紙。」拾荒漢說。我瞿然而悟:白天去看,怪不得那一灘小便上,總浮著三兩張紙錢。「那根本不是草紙!」我不信邪,細想,還是毛骨悚然。
拾荒漢臉上變色,良久,嘆了口氣:「他撿了半輩子垃圾,死了,還要服侍這幫畜生……」「這幫畜生,用冥鏹擦過雞巴,說不定,都要生睾丸癌和龜頭癌。」事出必有因,過去,人人在他床邊撒尿,他讓臊臭熏死,做了鬼,會安了好心,去遞草紙?我按常理推斷:「這些人,恐怕不得好死。」
屍臭未退,屍水,仍留在磚縫囗,三更半夜,竟還有東西在磚上吃完,在磚上拉,正常人見了,真是百思不解。
「你在牆上裝一盞大光燈,照著這通發商場入口,畜生,就不會到這囗來小便。」拾荒漢提議。暗忖:燈一亮,露宿的拾荒鬼,豈不也讓我趕走,變成游魂?我告訴他:「我還是希望鬼魂留在商場囗,每夜,向像狗一樣小便的東西,送上一張張通行地府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