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州,雕石頭的,只有『名家』和『大師』兩種;第三種,是氣球;反正都是吹出來的。」過去,我這麼說,是有點誇張,該還有第四種:輪胎。那也是讓人打了氣,才脹起來的。
今年五月,上海同濟大學同科學院,禮聘石癲當「兼職教授」,任期四年。《壽山石》雜誌見風轉舵,第八期趕製了個「石雕藝人走上同濟大學講壇」專訪,為沒充氣的石癲解畫:「由於定居海外的原因,未能參加祖國內地的職稱晉升和榮譽稱號的評定;但就其藝術成就而言,他是蜚聲海內外的石雕名家。」《財富珠寶》同樣附了這一句:「由於定居海外……未能參加祖國……評定。」沒「職稱評定」,好像就等於沒有「藝術水平」;忽然揚眉,吐氣,去教大學了,內地人卻慌忙來一段補白,表示:「祖國」的評定,十分公允,誰叫你「定居海外」?
二十年前,石癲就拿了香港身份證,但常居福州,隔一兩個月,才把雕好的石頭捎到香港賣。大概用功的時候多,沒跟雕師和石販酬酢,利之所在,要評「大師」,自然不把他當「自己人」。
真是內外有別。我們海外人,還以為「大師」是敬稱,是一個人藝業臻於頂峰,識者見之心服,肅然而呼的。
這幾年,遇好石材,多請王作琛施工,他雕藝超群,去評他祖國認可的什麼獎,得第一名;可惜,要領獎,須先繳幾萬塊錢「領獎費」;他不肯,「獎」就旁落;直落到有人肯買這「第一名」為止。「獎」拿得多,就是「名家」,能多索工錢;再雕幾件貴東西,可以變「大師」了。石癲,本名馮志杰,稱「石教授」不對,叫「癲教授」不敬;他做了「馮教授」,帶着雕刻刀走上講壇,福州人才明白:原來這頭銜,更馨香。石癲要辦「一百顆田黃展」,焦點不對。日前飯敘,方宗珪提議:「不如叫『石癲藝術展』。」講藝術,那才對頭。同濟聘他當教授,不是他田黃多,是他把田黃刻得好。
年底,我打算出一本書,講石癲和作琛這兩位雕刻家,他倆風格不同;可喜的是,同樣沒參加「祖國的職稱評定」。《搜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