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團 - 陶傑

合唱團 - 陶傑

磨練男子的意志,不一定要少年入伍,德國和奧地利的男童,父母想他們在集體生活中歷練,還不必參加童子軍,可以選擇合唱團。
男童合唱團和寄宿學校一樣,孩子的嗓音、臉孔、品格、報名的門檻很高,但他們不會故意製造家長排隊報名的恐慌性災難,而是安靜地在收生季節潛入每家學校,花幾天為學生音樂測試,錄取的學生,只事後以一封信通知,詢問家長對孩子加入合唱團,有無異議。
在德國和奧地利,收到這封信的家長總是欣然遵命,未曾試過有人以「耽誤學業」的理由來阻撓。加入合唱團的小孩,反而有很多時間嬉戲,課堂裏有一架鋼琴,老師用音符訓練他們的節奏感,師生聚在鋼琴左右上下玩遊戲,有如王爾德的童話《巨人的花園》結尾的理想畫面。
合唱團的小孩,平時也踢足球,學算數,讀詩歌。但主要的課本是藍皮封面的樂譜,最熟悉的名字是巴哈、莫札特和貝多芬──沒有家長投訴課程艱深,沒有評論員對此發表In和Out的多餘指點,沒有人「呻悶」──在遠東的一個國際都會,悶,這是最多人咒罵的怨言。他們童稚的心靈很早就接受了至善大美的薰陶,而合唱團的訓練,在他們長大後面對人生的低谷和現實的醜惡,是最優美的疫苗。
不信?這也難怪,香港的教育從來沒有設想過:每一個人的內心都需要保留一片永不受沙塵侵擾的綠洲。很多香港人看德國電影《竊聽者》時,無法相信,僅憑貝多芬的音樂,就能挽回一個無情特工的人性──這樣的轉折,在一個流行唱卡拉OK的城市,看上去是荒唐了點。
古典音樂是歐洲人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資源短缺,環境污染,人口太多,生意做不完,全球都有些瘋狂,但在中歐的山林綠野之間,修道院改成音樂學院,大教堂依然巍峨,歌聲還那麼嘹亮,唱彌撒曲的還是一班小男孩,他們的眼睛很清澈,就像一個HighC的音符。這一層美學的追求,不必發揚光大,讓它成為少數人心底的秘密好了。
學過小提琴的孩子不會變壞,加入過合唱團的孩子,在年少時就壯遊過天國,從此心中恒有一雙聖潔的翅膀,長大之後,仍懂得在音符裏高飛,與上帝對話,披瀝着蒼穹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