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名氣很大的朋友抱怨,說他的書不但有人盜版翻印,現在更有新花樣了,亁脆用他的名字出新書,內容是瞎寫一氣,前言不對後語,一會兒像黑格爾,一會兒像尼采,突然又像徐志摩,接着像是傅雷翻譯的《約翰克利斯朵夫》。仔細琢磨一下,不是「像」,根本就是東抄一段,西抄幾句,也不知是怎麼拼湊成書的。對於這樣的「偽書」,朋友說,實在沒辦法,先是嚇一跳,不期天壤之間還有這類文棍,簡直就是明火執杖的搶劫。居然也有出版資料,什麼北京恭王府胡同出版社,上海大世界書局之類的,當然是子虛烏有,無可追查。書是滿世界賣,街頭巷尾的地攤上都有,一本十元,還打八折,想來銷路不差。朋友覺得這是對他最大的污辱與褻瀆,萬一有青年學子買回去當範本看,還若引據其中文字,真是欲辯無辭,不知如何才說得清,「還不如老老實實盜印我的書算了。」我可以看出他的無奈。
記得三十年前,金庸也遭到類似的打劫,有不少新派武俠小說在封面上標明「金庸新作」。翻看內容,則除了書中人物動刀動槍,見面亂打一氣之外,和「武俠」一點也扯不上關係,遑論是金庸手筆了。也不知道當時金庸曾否出面澄清,登報嚴正聲明,還是聽其自然,依舊笑傲江湖。
出版界良莠不齊,盜版橫行,甚至出現這種「盜名欺世」的新花樣,是因為有利可圖,從反面證實了出版事業與市場的活躍。後世的史家恐怕還會記上一筆,作為當代文化出版事業蓬勃的佐證,甚至推想,社會風氣開放,有人不惜作奸犯科,在文化市場上「挑戰智慧財產權」。反正一旦改革開放,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的時候,百花齊放,百鳥齊鳴,什麼鳥都會瞎啼,連兀鷹吃完了腐肉都學了兩句帕伐羅蒂的詠歎調。
也不止是現在如此。民國初年,軍閥割據,沒有人箝制上海租界言論,出版業也曾大盛。後來創辦《萬象》雜誌的平襟亞,在1927年寫了《人海潮》,其中是這麼描繪出版界怪現象的:
「你倘出一部《諸葛亮全史》,他跟出一部《孔明全史》。你文言,他白話。你倘出一部《武俠大觀》,他跟出一部《武俠巨觀》。你定價二元,他定價二角。……你的原本被他抄襲了,他們登報翻說:『請注意抄襲,在外混售,男盜女娼,雷殛火焚。』」
現在的文棍還算文明,客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