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大選,選出了匈牙利裔的薩高齊。美國總統布殊和英國首相貝理雅的賀電到得最早,法國名記者波瓦說:「這兩個人的賀電最早到,令我擔憂,他們不應該是薩高齊的朋友,也不該是薩高齊學習的對象。」
因為新的總統想把法國「打造」成英美自由市場經濟的工作狂熱社會,所以這個男人一當選,全國暴動,燒毀了三百七十輛汽車。優秀的民主社會,也有暴動的,至少有四成多法國人不服,他們秉承法國大革命傳統,在街上示威、燒汽車、跟警察開戰,法國人連街頭暴力也有浪漫的美感,不像遠東的社會,幾百名工人示威,大驚小怪,一個「抽水哥」向天空砰砰砰的開幾鎗,就釀成塌半邊天了不得的「風暴」,這就是文明大國的風範。
法國人動不動就叫:噢啦啦。他們不想「搏殺」,他們不想「白手興家」,不想創業做大老闆,不想中六合彩多寶,也不想做千億風水富豪。法國人不愛錢,只愛享樂,只有在法國,享樂不必跟財富掛鈎。享樂不等同「消費」,而是一種態度。
法國的打工仔,遇到一星期的一天公眾假期,如果假期在星期五,自然叫做「長周末」,但如果假期在星期的中間,譬如星期三,法國人把這天假期叫做「橋樑」(LePont)──一條橋擋在眼前,怎麼辦?辦法是走過去
──法國人喜歡一舉把星期四五的積假也領掉,變成一個迷你的長假期。
法國是一個享樂國家、品味國家,而不是一個經濟國家。外國人不要把自己的一套搏殺的經濟信念,什麼阿當史密、佛利民之類,強加在法國人頭上,只看「經濟」一樣,為薩高齊當選而歡呼,是門外漢之見,法國人就是要七分懶洋洋、三分酒醉的時候才充滿獨特的美感,正如李商隱的無題愛情詩,跟杜甫的「三吏三別」不同,正如在中國抗戰時代,偏要描寫小女子閨怨情愁的張愛玲,跟其他刻劃民族憂患的左翼作家不同。李商隱的無題詩比杜甫的《兵車行》有美感,張愛玲的小說比丁玲和茅盾都耐看而流傳得遠久。
期望法國跟英美一樣擁抱市場經濟,跟要求所有的作家必須走寫實路線、為人民服務一樣可笑。法國人不愛工作,他們有自己的「詩人執照」(PoeticLicence)──也就是說,像大詩人一樣,有不守文法約束倒裝詞彙的權利──少替法國佬擔心,不用工作,他們的紅酒和香水,LV和美芝蓮食譜,也永遠騎在你頭上,是永恒的「文化霸權」,噢啦啦,吹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