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膝關節不太好，上下梯級的時候，我會伸出手扶她一把，這幾乎是我們母女間唯一的身體接觸。
我們是很「中國人」的中國母女，沒有身體接觸，從不擁抱，彼此間也不說親熱的話。媽媽永遠相信愛一個人就是時時刻刻擔心她，彷彿擔心得少了，她的愛就兌了水。所以，從我有記憶以來，媽媽的臉上總是愁雲慘霧的，小時候她擔心我長不大，長大了又擔心我遇人不淑，我駕車她擔心我出意外，我坐小巴她又信不過司機，我駕雪上電單車上山，她指着我鼻子痛罵三天三夜，她說：「世上怎麼有這麼不負責任的人？玩那麼危險的東西，你摔死了我怎麼辦？」……一天二十四小時，她都能找到讓自己不快樂的理由。小時候，我向朋友訴苦，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媽媽怎麼這麼麻煩？可以換一個嗎？」
現在，我還是不理解她，可是開始同情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中國式媽媽」，她們視兒女為自己生命的全部，可惜，那偏偏是她們掌控之外的另一個生命，所以，她們只能把愛換作擔憂，時刻生活在惶恐之中，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真不容易啊！明天就是母親節了，我知道我的媽媽永遠不會變得開朗豁達，可是在她憂心忡忡的眼光裏，我接收到了濃濃的愛。想跟她說我愛她，實在說不出口。我打算把這篇文章複製下來，寄往她的郵箱。
比我有勇氣的讀者，你們呢？你們會對親愛的媽媽說出那三個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