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 邁克

等 - 邁克

雜誌訪問一個在巴黎搞中文有線電視的男人,好奇看了兩眼,發現原來是唐人街超市之霸陳氏兄弟的主腦之一。坐在香港享清福的你大概不知道,我們這些蹲在法國睇餸食飯的僑胞和遊客,全賴這家專門引進各式東南亞產品的公司普渡慈航,公仔麵罐頭調味劑飲品密密入貨,才得以在住所附設的廚房炮製出略為像樣的私房家鄉菜。還是第一次得見真人露相,就像忽然面對有血有肉的麥當勞叔叔,或者巧遇生勾勾的麥奀老先生,耳熟能詳的牌子活了起來,難免感到不可置信的刺激。
這位冠着老撾姓氏的兄弟大談中國和法國的文化差異,舉了一個十分有趣的實例:華裔老鄉進到醫務所等候室,從來不會想起和在座的陌生人打招呼。觀察不是不入微,然而落在長期被張愛玲毒害的眼睛,馬上有喊寃的衝動:才不!龍的傳人在公眾場所的目中無人自私自利雖然百口莫辯,診所輪籌卻是例外。若不是國民有把這爿小天地當演講平台的習慣,張愛玲哪來靈感寫出一篇像《等》這樣活靈活現的處境小說,通篇由輪候室的七嘴八舌搭建而成?
我們在苦候大夫懸壺濟世的時刻,不但「早晨」毫不吝嗇,和盤托出個人私隱往往也沒有保留,尤其如果幫襯的是中醫──就算你坐在外面守口如瓶,進到裏頭醫生不會不高聲質問,從實招來一板之隔的候眾不必豎起耳朵也鉅細無遺,一樣有公開X光底片效應。對比之下,較法國人親和多了,他們禮貌點點頭絕對不是發展友誼的暗示,反而更接近發出生人勿近的警告,皮笑肉不笑重複一個頸部運動,只不過含蓄而鄭重地圈下對方不能攀越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