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橫掃金像獎所有重要獎項,惟獨男主角郭富城痛失「最佳」寶座,連日來盡見失望之情;譚家明蟄伏17年,憑《父子》奪得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剪接、最佳電影──一個電影創作人在電影獎項中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但在慶功宴中,見他卻是未敢大喜,似有所憂,是獎項帶來百感交集,需要點時間來平伏?
譚家明卻說不:「其實獎項對我的衝擊不是太大。製作(《父子》)的過程中,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到甚麼程度,我對自己的創作有信心,所以得獎,也不能說是意料之外。」這番單從字面可傳釋為「自負」、「懶叻」的言論,在他不卑不亢的語調說來,見到的是譚家明的自信和得獎後鬆一口氣的感恩!
89年拍罷《殺手.蝴蝶夢》後,譚家明再沒執導筒,其間為王家衞的《阿飛正傳》、《東邪西毒》任剪接,因王家衞私下找張叔平再剪《東邪西毒》,而令譚家明拒絕再與王家衞合作;95年他應聘到馬來西亞的獨立電影學校教電影編劇,2000年回港於城大創意媒體學院教電影製作,直至06年,得邱囗寬的支持,開拍與學生田開良合作劇本的《父子》,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壓力當然大,今次為拍片向學校請了一個學期假,在教書嘛!不能放低學生太耐!」所以即使得獎再多,亦只是努力的肯定,「我不會因為獎項而輕易動搖,不會想:『咁以後唔教書,出番嚟拍戲。』其實我看得很透澈,不是你得獎,以後就可以大把戲拍,而且保證拍得好。其實教電影創作這麼多年,我亦享受其中;教電影是需要穩定於方向,事實香港電影工業也需要新人,新人亦需要人訓練,我有這個使命感,不會隨便放棄。」
譚家明每年暑假都會介紹幾位有潛質學生給曾志偉,讓他安排學生們到不同電影擔任不同崗位,讓學生有多點實習機會,亦為影圈提供新血,「要多謝曾志偉,這幾年我給他的學生,他都照單全收,他們很多今日都在影圈做到點成績。」田開良成為今屆最佳編劇之外,《江湖》編劇杜緻朗、今年獨立短片大獎的冠軍得主麥曦茵,均是譚家明的學生,亦因得到他的引薦才能參與電影製作,這些都是他誠心教學所得的另外一些「獎項」。
不過也不是只得他為學生出力,這17年來沒製作商業電影,一拍仍能得到專業讚譽,譚家明說這十幾年來令他的電影不致落後,仍然進步,學生是其中一個要素:「作為一個電影創作人,對音樂、美術、哲學的浸淫、認識,當然不可少;但這幾年最叫我有得着的,其實是我的一班學生,就如田開良;他們對電影的熱愛很單純,甚至可以說是頭腦簡單,他們對電影很好奇,甚麼都問,我每見這些學生,就更加想教,想給他們多一點。很多時跟他們一起研究劇本,令我對劇本的鑽研比從前更多,《父子》的成功,我覺得很大部份原因是劇本紮實,這是我從前的電影所沒有的好處。」
譚家明從前的電影《愛殺》、《烈火青春》、《最後勝利》、《殺手.蝴蝶夢》,80年代都被視為風格強烈的前衞電影,今次以《父子》回歸,他卻不認為是他電影風格的改變,「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電影風格,亦不是特別喜歡拍之前所謂的『前衞題材』,我只不過配合時代所需;80年代的電影語言不足,很少電影人作不同嘗試,我便拍了這批考究電影技巧的影片;今時今日電影已大有進步,我便轉向較人性的層面發掘。
「今次有人說我拍《父子》的技法明顯收斂,實在是題材有沒有這需要,其實《父子》的剪接也很實驗性,郭富城跟楊采妮、林熙蕾的床戲,便運用了順序與亂序的剪法來表達兩個女人的兩種關係。以前那些影評人對我的評語,其實都有點自說自話,我並不是甚麼前衞導演。至於喜歡拍甚麼題材,我着實沒一定的方向,或者今日我對自己的電影駕馭能力很有信心,基本上甚麼題材我都有信心拍得好。但我對人仍然很有興趣,人的處境,構成的複雜性,都是令電影引人入勝的元素,好似荊軻這個荒謬的人物,從前很多人拍過,都拍得不好,我很有興趣再拍;又或者張愛玲的《半生緣》,對時間有很有趣的詮釋,我亦希望可以拍一下。」
得獎後,輿論界一般希望譚家明可以「重出江湖」,但落實有老闆找他再次執導,譚家明說卻尚未發生,「即使日後再沒機會拍電影,我已覺對自己有交代,我當然是開心的。」
記者:廖秀娟 圖片: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