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教授學問太淵博,著作太專門,教我們高山仰止之餘,實難說得上對他在東方學的成就有什麼認識。且看他一些論文題目:《原始佛教的語言問題》。或:《吐火羅語的發現與考釋及其在中印文化交流中的作用》。或:《中世紀印度語言中語尾-am向-o和-u的轉化》。我們門外漢,對這些題目連說一知半解的資格都沒有。季羨林發表過的文字,我們看得懂的,大概只有不設專業門限的隨筆雜文了。
但季教授是東方學和比較語言學大家,散文只是他的副業。幸好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錢文忠及時出版了《季門立雪》(上海書店出版社),以「季學入門」的方式給我們作解人。吐火羅語是什麼文字,下面再說,先簡述先生求學經過。季羨林山東人,1911年生,1930年在清華大學主修德文。1935年以交換研究生資格赴德國入讀Gottingen大學專門研究印度學,選修的語言有俄文、南斯拉夫文、巴利文和阿拉伯文。他主修印度學,梵文是他的日常功課。日後他發表論文的語言,除中文外,還有德文和英文。吐火羅語是先生「無心插柳」的一大收穫。
現在得請錢教授出來作解人。「『吐火羅文』,這個連名字至今都未必可以算是確定了的稀奇古怪的語言,它的發現和解讀、研究是20世紀學術史上的一件大事。」王國維早就注意到「外族」語言對研究中國問題的重要性。他在《最近二三十年中國新發見之學問》提到,「及光緒之季,英、法、德、俄四國探險隊入新疆,所得外族文字寫本尤夥。」其中一種就是吐火羅語。王國維繼續說唐時「栗特、吐火羅人多出入於我新疆,故今日猶有其遺物。惜我國尚未有研究此種古代語言者,而欲研究之,勢不可不求之英、法、德諸國。」
季羨林留德十年,其間恩師E.Sieg傳授了他這門「絕學」。1946年先生應聘為北京大學教授,創立東方語文系。1975年《彌勒會見記劇本》在新疆出土,給季先生辛苦學來的吐火羅文一個大演身手的機會。他在80年代接受委任從事解讀和翻譯這劇本的工作,成果是「一部世界上規模首屈一指的吐火羅文作品研究、考釋和英譯。」
先生今天是獨步亞洲的吐火羅文專家。因他研究所得,我們才知道新疆曾是全世界唯一的四大文化體系滙流的地方。分別是:中國文化、印度文化、阿拉伯穆斯林文化和西方文化。滙流的結果在語文上留下痕跡。季教授在《說出家》一文指出梵文佛經無「出家」之說,只有「出走」,但吐火羅文卻有「家」。推斷的結果是,漢文影響了吐火羅文的結構。
季羨林的著作太專門,無法長話短說。我們應該記得的是,他除了在「絕學」有名聲外,在佛典的研究上貢獻更大。錢文忠是季先生的得意弟子,介紹老師的文字,懂得深入淺出。我相信他口才一定了得,不然中央電視台不會請他開講「玄奘西遊記」,而且還在「熱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