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 禾 - 鄧達智

幼 禾 - 鄧達智

約了舊老闆與舊同事在上海麗嘉酒店早餐敍舊。
這所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廳吃食質素猶可,服務粒半星。
呷着咖啡相互訴說十年未見二十年未見的舊話,那感覺;轉眼星星也。
從踏上波特曼石砌台階開始,心下密密想起阿禾,郭幼禾,同行師姐;二十年前她是首個北上,服務日本公司到上海插旗的香港著名設計師,宿舍便設在當時上海最高建築物Portmon,波特曼大廈(酒店是其中一部份)位於南京西路,面前是當年上海地標之一展覽館,蘇維埃建築,輝煌架勢,從阿禾房間的窗門居高臨下望出去,那時只有一片一片二、三十年代老洋房殘破建築群,無遮無擋視線可達黃浦江甚至浦東。
也因公事常留上海,那時年,總共……其實只有錦江飯店香港人管理的ClubDelegenceDisco夜總會,和平飯店懷舊有餘水準不足的老年JazzClub(那杯熱可可倒是今天滿布咖啡廳的上海卻找不出同級的高水平),老浴德池污糟難言,又非地攤尋找老金筆老手錶一伙,倒十分享受走進人家弄堂式沿楓丹白露滿植舊法租界的洋房老街在破落中散步取景。
那時的上海雖然百物待興,淪落不失貴婦不死的風韻,無言淡泊淒涼當平常,可品處比今天深。
日間在工廠在辦公室拼,與工作拼,與知少少扮代表的當地員工拼,好吃的餐廳不了了之,快樂時刻便是跑上阿禾的宿舍,煮一大碗味精湯水出前一丁加薑加辣加醬瓜,二人談天說地草擬理想,或依窗鳥瞰上海星星點點雖非全暗十分安靜的夜景,如是者過了一年,兩年……她應該不斷往返上海香港兩地,自己倒轉了不知多少回身段;聯絡倒是有的,朋友始終異地相逢無親無故的環境最親。
透過朋友及阿禾的姐姐阿苗轉告,阿禾患了重病,後來在不同場合碰到,見她紅粉菲菲相當健壯與昔時無異;問她,「可治好了?」「難說,這副臭皮囊倒騙得了人,無半點頹敗樣可裏邊早成亂草……」
見她說得平常,憑她平素樂觀的品格想她會得戰勝重病。
一月中旬自己作品交功課邀她參觀,寄來短訊:「不適,來不了,知你一定做得好,恭喜!」再過一週,回到上海,朋友說阿禾走了,臨行得靈波車歸依,去得很安詳,還跟身邊親友道別,像入睡前道晚安……再來波特曼讓我念起去日的上海與阿禾。昨天是好是壞總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