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佳人 - 鄧達智

亂世佳人 - 鄧達智

從廣州到深圳的班車每離抵埗大概五分鐘便會來一段音樂再一番矯情作狀有餘誠意不足,訴說列車如何晚點又如何抱歉空談,大家聽慣了,人人面無表情。
就是那段前奏音樂每次響起必然惹起在下興趣,《亂世佳人》的主題曲,每次入耳當想起慧雲李飾演的史嘉烈站立遍天火紅日落,手執家鄉Tara的泥土向天發誓,「永不捱餓……!」電影面世大半世紀,不少人仍為這經典一幕深深感動。是的,就是這段音樂,在火車進入深圳市區油然響起,再次敬告乘客,又見亂世佳人場面。
過去大半年,這廣深鐵路為擴建鐵路,停車誤點情況無日無之無時無之。過大年十五元宵,從四方八面湧到的民工又回來了,夾雜他們未出過村口未離開過貧瘠山區農地的鄉里一起南下,無論日後這群面若泥土,眼神樸素,皮膚啡黃的年青人成為下一位巨富,小流氓,闊太,妓女,二奶甚至人民英雄;今天,這一刻,人人平等,都是從泥土中走出來,乘了不知四十,六十還是八十個鐘頭火車旅程,身上不知多少天沒洗過澡,未洗過面甚至刷過牙,鞋子脫去,都露出一雙泥污臭襪,體臭,口臭,髮臭,腳氣臭……雖然只是一個多小時車路,這份困在一起呼吸共同空氣及氣味的過程,令腦袋混沌而靈巧;相對北京,上海號稱盛世夜夜不停的派對,哪一起是活?哪一起是夢?
中國好,這土地今天同時進行人類生活文明各級進程,從赤貧到暴富共同發生,路是敞開的,機會是open的,中間可有成千上萬人民不理以何種手段,總之成功變身上位,將本來世世代代與他們共存共榮的泥土味道洗淨,換來一身Gio古龍水還是Gucci香水,數萬元數萬元的名牌衣着往身上堆,數千萬數千萬的別墅讓他們感覺當上英國貴族;這樣的營生才有意思,反正都是捱都是碰,父母那代身份由領導或民眾決定,永不翻身。今天甚麼地主,黑五類不再存在;除非犯上大罪當上反黨反國家反革命,不然身份是自由的,向上爬的路也是自由的,請不要以甚麼國際標準評估,來到這一步能坐上軟座火車南下便是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