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聯書店最近出版了歷代經典作品選評系列,由楊義掛名主編。《聊齋志異選評》是由劉方喜負責選注和譯評的。他是南京大學文學博士,研究以中國古代文學和理論為主。
劉方喜在〈前言〉中道及蒲松齡(1640-1715)小說世界的男女關係,認為「《聊齋》肯定性的思想意義,主要是通過塑造一系列成功的女性形象、描寫男女關係的豐富性等表現出來的。」
「豐富性」的男女關係,自然少不了因情慾而產生的「享受性」。〈前言〉比較新穎的看法是把男女關係看成一種「力量對比」。舊時中國社會男尊女卑,因此《聊齋》世界的男女關係「男強女弱」亦想當然耳。劉方喜在此通例中卻找到些特殊個案。據他說可作「女強男弱」的例子看的計有〈嬌娜〉、〈嬰寧〉、〈翩翩〉、〈葛巾〉和〈黃英〉五篇。
劉方喜認為《聊齋》描寫男女關係成功的作品多為「女強男弱」的描述,但我們細讀文本後,發覺此說相當牽強。他點題的「女強人」,不是狐仙就是菊妖。因有「特異功能」,自然把身邊血肉之軀的男人一一比下去。舊小說中的「妖物」無不神通廣大。傳奇〈任氏傳〉中的狐狸和話本小說中的白蛇是顯例。她們以「女身」露相,但女身並不等於女人。
《聊齋》故事最適合演繹「女強男弱」現象的,應該是〈俠女〉,因為起碼她是個人。這位奉母索居的無名女子,與金陵顧生為鄰。顧生家貧,鬻畫為生。但女家生活更為拮据,常常餐粥不繼。顧生母親看在眼裏,叫兒子送米糧過去應急。「生從母言,負斗粟款門,而達母意,女受之,亦不申謝。」
受人恩惠而不言謝,寥寥幾筆就把這個不言不笑、「冷如霜雪」女子的性格勾畫出來。俠女之為俠女,不單因功夫過人,還因行為與思想拔乎俗流,雖然在「有恩必報」的大傳統中,她還是守了古禮。一日但見「女出門,生目注之,女忽回首嫣然而笑。生喜出意外,趨而從諸其家,挑之亦不拒,欣然交歡,已,戒生曰:『事可一而不可再』生不應而歸。」
俠女肯跟顧生一夜情,「正以憐君貧耳」,因討不到老婆就會絕後。她原以為此事「一索而得」,才說出「事可一而不可再」這麼決絕的話。長話短說,俠女終於給顧生生了個兒子,道別時對他說:「所生兒善視之,君福薄無壽,此兒可光門閭,夜深不得驚老母,我去矣!」
我在〈苦命男人〉一文說過,「在男尊女卑的社會中,小女子要出頭天,只有勤練武功,做個kung-fuwoman」。俠女人如其份,也是個kung-fuwoman。要不要跟你好?什麼時候跟你好?全憑本姑娘高興。Icallthesho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