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故事,會有一個明確的主題。《英女皇》的故事情節很淡,主題卻很濃,就是一句話:「善於隱藏感情,是英國在世上備受尊敬的一個原因。」
英國文化的長處,在於一個「藏」字。例如,倫敦大學帝國學院,座落在武士橋的豪宅區,四周都是博物館,是一所名校,但是帝國學院沒有一個很顯赫的霓虹燈招牌,更沒有所謂的領導人題字。
不僅帝國學院,任何一所顯赫國際的機構,從皇家學院、皇家國際戰略研究所,從牛津的基督學院,到BBC電台,一副招牌只是很小的金屬匾,很不顯眼地釘在門外石牆的一側,字體很小。外來的遊客,拿着一張地圖,四處仰望,就是找不到。
首相府也建在一所不顯眼的老房子裏,英國人相信,越有實力,越是要收藏,情感當然也是一樣。英國的小說,不論喜怒哀樂,從《傲慢與偏見》到《簡愛》,都是淡淡的,從無散髮江濱、歌哭山林的激情。雖然一海之隔的法蘭西,出產了《悲慘世界》這樣的作品,氣勢磅礡,愛恨澎湃,雨果是一頭激擊長空的大蒼鷹,俯衝而擒,但英國的小說家,喜歡叙述雞毛蒜皮的瑣事,像一群啄餘穀粒的鴿子。老鷹覺得鴿子沒有出息,但鴿子卻覺得,不一定在藍天和峻嶺,在教堂的日影和青苔的簷階之間,更有細節的天地學問在。法國人熱愛革命,用暴力推翻皇室,英國人覺得法國人很瘋狂,激情駕馭了意志,感性推翻了理性,無論在藝術有多大的成就,這樣的民族總是低一級的。
福爾摩斯偵破謀殺的過程,也是一樣,一宗謀殺案發生了,出現一具女屍,是誰幹的?福爾摩斯對於「沉寃待雪」、「鋤強扶弱」、「替天行道」之類的道德理由沒有興趣,他把每一宗棘手的謀殺案,當做一局艱辛的圍棋,一個高深的填字遊戲,一道科學的不解難題。他對死者並無憐憫,對兇手也沒有仇恨,福爾摩斯有沒有血性?讀者不知道,這一點,也不重要。只知這位高人,從拆解一個迷局的過程中得到快感,小說家把這個過程寫出來,就是一種文學和娛樂的成就。
英國在世界文明之中,是一項偉大的資產,正在於當世界都陷於歇斯底里的瘋狂中,只有英國人是冷靜的,做到這一點,先要習慣孤獨。
電影《英女皇》的主題很深,對於民情喜歡大喊「我們崛起了」,喜歡集體唱K、猜枚,群起沖涼揼骨的國家和地區,這是一部大悶戲,看翻版《黃金甲》好了,這部戲不要花寃枉錢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