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是什麼?醫生口中的癮,大概指化學物對人腦產生的影響。一個人,吸入了某種化學物,大腦受到刺激和傷害,從此,身不由己,不補充,就會死;或者,一時不死,但終日籮籮孿,生不如死,尼古丁癮和嗎啡癮等,屬於這一類;這種癮,因為大腦受控制而產生,不妨稱為「腦癮」;要戒除,半點不難,把癮君子關起來,不讓接觸相關化學物,腦癮即退;不過,重見天日,舊癮多會復發。
另一種,就是「心癮」。
世上有好多玩藝,不管種蘭、繪畫、集郵、品茗、藏石、搜購珍稀蜜蠟和古董家具……只要有閒情,也有閒錢,願意投入,日夕跟心頭好形影不離,沒多久,就會發現上了癮,上了心癮;這類癮君子,離開了賴以「頂癮」的東西,病徵,雖不甚明顯,不會嘴角流涎,全身抖震,口吐白沫,甚或,大小便失禁,表面上,不像受到腦癮折磨般痛苦;然而,茶飯不思,心緒不寧,坐立不安,可是常有之事。
心癮,為什麼會產生?
有兩種狀態,人是沒有煩惱的。第一,處於高速,包括由外力製造的高速,譬如,玩過山車,讓人推下樓梯的瞬間;或者,自力製造的高速,譬如,拚命跑步,跳舞,或者跳海;第二,就是專注。越專注,越不能思考。當你拿起放大鏡,要去看清楚一粒米上的微雕,上一刻,你可能遇到一個壞男人,一個壞上司,你心煩意亂,想用鎚子敲死他再自盡,但細看那粒米的這一刻,你忘記了自己的煩惱和世上所有的煩惱,除非造物弄人,微雕上偏偏刻了兩個小字:煩惱。
賞玩精緻物件的時候,因為專注,人會忘掉或者不起煩惱;一旦迷上了這種狀態,依賴這種狀態,不斷搜尋和賞玩珍品,以期投入這種狀態,心癮,就已經植根五內,不能去除;事實上,也不必去除。玩石,可以忘憂;觀畫,可以忘憂。細想,當中自有文章;原來,我們樂得把一顆心送入一塊石頭,一張畫布之內;那一刻,因為無心,前塵影事,忽然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