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台戲 - 陶傑

只是一台戲 - 陶傑

小馬哥又告急,清廉形象不保。小馬哥悲情發言:「化悲憤為力量,義無反顧,我要參選總統,我不會被打倒的,再說一次,我不會被打倒。」
好像舊京戲的《林教頭風雪山神廟》:正氣的林沖為高衙內所害,發配滄州,戴着一副木枷,一身粗藍素服,後面跟着手執水火棒的衙差陸謙,男主角一頭長髮束成一條烏黑的水辮,呀呀呀呀的唱着,到激情處,俯下身來,把水辮旋成一圈黑雲。
頭轉得越快,觀眾越High。小馬哥的正氣,三分像舞台上的林沖,七分是台北正中書局印行的中學課本裏《正氣歌》的文天祥。小馬哥的一副油髮和白皙方正的臉孔,配以西裝,意在言外地,雖然還有一絲六十年代東寶電影公司加山雄三和丹波哲郎的英氣,小馬哥的底子畢竟是民國時代過來的遺少,到生死關頭,比起當年日本警匪片小生的倜儻,硬是略嫌嚴肅凝重。
不錯,台灣那個師奶市場不一樣:都是看中影的《英烈千秋》和讀瓊瑤的文藝長大的,戒嚴的日子,在「蔣公」威儀的眼神下,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台灣女人情迷的是柯俊雄和《煙雨濛濛》裏的男主角何書桓,都把自己當做凝視着窗外的那個女學生,對着攤開的日記,咬着筆尖,怔怔地出了神。
歐洲和美國不會出產小馬哥這類「政治家」。這不是小馬哥適不適合從政的問題,而是剛從溫柔敦厚、天下為公的儒家思想「轉型」為曝光Sound-bite天下圍攻的民主社會的過程中,當一泓清淺的小河淌過黃土地流向汪藍大海的時候,在鹹淡水交界的地方,一條錦鯉掙扎着的生存問題。錦鯉生下來是條淡水的生靈,牠沒有錯,海洋都這樣鹹,海洋的本質也沒有錯,是流淌着的河水錯了。
小馬哥像一個風紀的領袖生,參加建國中學一場校隊比賽落敗之後,回到學校來,向女生和老師發表的一場總結的演講:我不會被打倒的,再說一次──不必再說,說一遍就夠了。在中國政治的水族館裏,不是錦鯉,就是大白鯊。不是神仙魚,就是魔鬼魚和電鰻,小馬哥咬着自己的亂髮,抱着木枷,呀呀呀地唱出了一門血染的英烈,八歲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不過是台戲,只是這位演員讓古今英魂纏身,尚未清醒過來。